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伤势,并没有发出信号。清理门户是“暗河”内部事务,他更倾向于亲手了结这个强大的“叛徒”,这将是他在组织内晋升的巨大功勋!
他辨认了一下地面上零星滴落的、颜色明显不正常的血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狩猎,才刚刚开始!
……
赵子羽感觉自己像是在燃烧。
从内到外,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撕裂。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呼吸变得极其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视线模糊不清,周围的景物都在扭曲、旋转。他只能凭借本能和残存的意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躲避着可能出现的巡逻兵丁,朝着记忆中城外乱葬岗的方向挣扎前行。
那里荒无人烟,是藏身,也是等死的绝佳之地。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郑谋的火毒、黑衣人的玄阴指力,再加上强行催动寂灭指引发的反噬……三种截然不同的霸道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破坏,早已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即将崩溃的战场。
能支撑到现在,全凭一口不肯咽下的气,一股不死不休的恨意!
他不能死在城里,不能让自己的尸体落在王道权或者“暗河”的手中。他怀里的玉佩,他脑海中关于库房、关于铁棺、关于王道权阴谋的秘密,必须传出去!
熊淍……熊淍……
那个倔强、坚韧,眼神如同孤狼般的少年身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浮现。
为师……恐怕无法亲眼看着你手刃仇敌,无法帮你找回那个叫岚的女孩了……
但是……但是……
他猛地停下脚步,扶住一面斑驳的土墙,再次咳出几口发黑的血块。颤抖着手,他从怀里摸出那枚代表着熊家血仇,也牵连着赵家冤屈的玉佩。玉佩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
还有……那把跟随他多年,饮过无数宵小之血,也守护过他心中最后光明的短匕。
他死死攥着这两样东西,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不能……绝不能让自己的牺牲毫无价值!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堆满了杂物,角落里有一个被野狗刨开一半、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踉跄着走到垃圾堆旁,用短匕艰难地刨开一个浅坑。然后,他撕下内衫一角,用颤抖的手指,蘸着自身不断溢出的鲜血,在上面急速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却凝聚了他最后心血的字符——
“王府库房,铁棺药人,暗河合作,西郊……”
写到这里,他力气已然不济,后面的字迹几乎模糊难辨。但他知道,这已经足够!熊淍看到,一定会明白!
他将这血书仔细叠好,与那枚玉佩紧紧包裹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将它们深深埋入了垃圾堆下方的浅坑中,并做了极其隐蔽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地,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好了……好了……线索留下了……
他抬起头,望向悦来酒楼的方向,那里依旧隐约有骚动传来。岚……那个引发骚动的“东西”,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无尽的疲惫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想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不……还不能睡……
他挣扎着,用短匕支撑地面,颤巍巍地站起身。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将可能的追踪者引开,越远越好!
他踉跄着,走出了这条死胡同,朝着与埋藏地点相反的方向,朝着城墙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动着自己残破的身躯。
鲜血,滴滴答答,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红线。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阴影里,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看着垂死的猎物做着最后的挣扎。
黑衣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残酷而兴奋的光芒。
他看到了赵子羽埋藏东西的动作,但他并不着急。清理叛徒,回收信物,都是他的任务。而现在,他更享受这猫捉老鼠的过程,享受看着一个强者在绝望中一步步走向灭亡的快感。
“跑吧,继续跑吧……赵子羽,你的血,快流干了……”
夜色愈发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赵子羽的意识在彻底涣散的边缘徘徊,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前方的道路越来越荒凉,出现的房屋越来越破败。
终于,在穿过一片残垣断壁后,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废弃不知多少年月的山神庙。庙门早已腐烂倒塌,里面黑漆漆的,如同张开的巨口。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进了庙门的阴影里,身体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尘土飞扬。
他试图爬起来,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束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正在从庙外缓缓靠近。
是那个黑衣人追来了吗?
还是……别的什么?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想握紧手中的匕首,却最终徒劳无功。
无尽的冰冷和黑暗,彻底淹没了他。
只有那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身体里,尚且残留着一丝生机。
而庙门外,那脚步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