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大学的清晨被地中海阳光浸透,与伦敦判若两个世界。
森内特以“术后恢复期,不宜久行”为由,理直气壮地要组委会安排了一辆高球车代步,沿着绿树成荫的中央步道缓缓前行。
伊比利亚半岛的大学校园,比北面的那些大学里庄严肃穆冷峻的宗教感不同,更生活,也更安逸。
门墙是糙米色的石头,被地中海的风磨得起了毛边,墙根处泛着青苔,像是旧书页边缘的水渍。太阳斜过来,石头的纹理便活了,不是金光,是蜜色,粘稠的,仿佛能粘住飞过的鸽影。
墙面上爬着些老藤,叶子还不太密,疏疏朗朗的,新生的嫩芽带着些透明的黄绿,在微风里轻轻地颤着,像是试探着这人间的四月天。
庭院里的橘树正开着花。一阵风来,白色的花瓣悄悄落在墨绿的长椅上,而那甜丝丝,凉沁沁的花香,便不由分说地灌满你的袖子。
着名的回廊,一层又一层,拱门套着拱门,光影在那里玩着最复杂的游戏。
明暗之间,有鸽子扑棱棱地飞过,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短促而清晰。这时候,你便觉着,这大学不单是给人念书的,也是给日光、给花香、给这些鸟儿歇脚的。
钟声从塔楼淌下来。不是寺院的清寂,而是裹着蜂蜜的铜声,在回廊里左冲右突,最后化作淡淡的嗡鸣。
“啧,这地方,比LSE那片方寸之地可舒展多了。”森内特眯着眼,像只晒太阳的老猫,目光却不安分地掠过那些穿着轻便春装、步履轻快的年轻身影,尤其是那些有着健康小麦肤色、笑容明媚的姑娘们。
李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教授,收敛一下眼神。好歹您老现在代表的是不列颠学界的体面。”
森内特毫无愧色,反而啧啧点评,“体面?体面是留给墓碑的。活着的乐趣在于观察,欣赏,瞧见没,西板牙的姑娘,跟伦敦那些裹着黑风衣、脸色苍白的幽灵完全不同。”
“她们的美,是一种.....嗯,带着土地芬芳和阳光温度的生命力,眼神里有种不掺假的坦诚,笑容里藏着地中海的风。你要是敢上前搭话,她能跟你从高迪聊到佛拉明戈,从毕加索聊到明天下午的集市。你要是请她喝一杯桑格利亚,她可能真会跟你认真讨论起未来五十年的生活规划。”
李乐挑眉,揶揄道:“哟,研究得挺深入啊,您前几天不还盛赞斯拉夫姑娘是冰雪与火焰的奇妙结合,眼神里藏着西伯利亚森林的秘密么?这才多久,就移情别恋了?”
“人的视野,贵在广博兼容,你懂什么?”森内特依旧不断盯着身边路过的那些栗色卷发在肩头跳跃,棉质长裙勾勒出健康的曲线的姑娘们,“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类群体进行跨地域、跨文化的比较研究,是我辈社会人的本分。再说了,欣赏美,需要专一吗?那是艺术家和傻瓜才做的事。诶!那个红裙姑娘的步态,还有那个明晃晃,颤巍巍的....啧啧啧.....”
“成,您老博爱,我狭隘。”李乐探口气,“待会儿进了会场,您可把这份乱窜的博爱收一收。”
“放心,放心。”森内特“嗯”了一声,继续扭头看。
说话间,主会议厅那教堂一般,气势恢宏的入口已在眼前。
工作人员早已等候,恭敬地将他们引向一旁的嘉宾休息室。路过报到处时,只见长长的队伍蜿蜒,与会者们正在排队领取印有年会Logo的帆布文具包。
李乐脚步一顿,眼神在那堆文具包上逡巡片刻。
“干嘛?”森内特察觉到他的迟疑。
“领包啊。”李乐理所当然地说,“看着质量不错,不要白不要。”
森内特一脸嫌弃,“你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跟我出来,能不能有点出息?”
“有出息没东西,您不懂,多个包总没坏处,拿回家还能给娃当个纪念品。”李乐说着,就要拉着老头过去排队。
“四套铺!”森内特扒拉开李乐的爪子,“让我去排这种队?威廉·森内特的脸还要不要了?你去!我在这儿.....嗯,继续进行我的观察。”
说着,又朝不远处一群正在交谈的年轻女学者那边瞟了一眼。
李乐叹口气,把他扶到一根罗马柱旁,“行,那您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没过多久,李乐回来了,手里已然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帆布文具包。
森内特刚从几位年轻姑娘的转过来的眼睛又瞪圆了,“你,你怎么拿了三个?抢劫了发放处?”
李乐一脸淡定,把其中一个塞到森内特怀里,“喏,您的。”自己留了两个。
“我什么时候说要了?!”
“我拿着您的参会证去的,”李乐笑了笑,“我跟那工作人员说,尊敬的森内特理事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委托我多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人家一看您那烫金名字的头衔,二话没说就给了。”
“哦,对了,这次的纪念品很一般,就一个马克杯,拿回去刷牙都嫌重的那种。您瞪什么眼?反正他们不敢找您核实。”
森内特瞅瞅怀里那个印着巨大Logo的帆布包,表情复杂,又有点哭笑不得,“你,你小子真是......哎,我这老脸....”
“嗨,物尽其用嘛,不过,您的脸面也就这样了,我想再要多要个本子都不给,”李乐笑嘻嘻地打断他,“好歹您也是年会的主评议。”
“滚蛋!”森内特骂着,把怀里的包又塞给李乐,“给你,都给你。”
“嘁,不要拉倒,回头这个红色的给笙儿,蓝色的给椽儿,这个字多的,嗯,我留着买菜用。”
“走走走,赶紧进去,我丢不起这人。”
“别啊,去那边,那边还有点心茶水小蛋糕,拿点再走啊,诶诶.....”
看着老头转身,拄着拐,一咯噔,一咯噔的健步如飞,小李抠子挠挠下巴,忙跟上,嘴里嘟囔着,“不会过,好歹交了150欧的会费,你不又吃又拿不就亏了?对了,回头有茶歇么?午饭在哪儿次?”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