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黑曜石城墙下,刻耳柏洛斯正趴在白骨堆砌的城门边打盹。三颗头颅的鼾声此起彼伏,震得城门上的冥铁锁链“哐当”作响,铁锈簌簌落在骨缝里,混着从城墙缝隙渗进来的冥河水汽,散发出一股潮湿的腥气。最左侧的头颅忽然抽搐了一下,獠牙蹭过身下的股骨——那是某任冥王的遗骨,被它当枕头磨了百年,骨面已被舔得光滑如玉。
卡戎的气息刚越过冥河,刻耳柏洛斯突然竖起耳朵,三颗头颅同时睁开眼睛。中间那颗头颅的金色瞳孔里,映出河面上那艘无人驾驶的幽灵船,船帆是用无数亡灵的裹尸布缝的,在阴风里鼓胀如坟包。它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唾沫星子溅在脚边的颅骨上,将那空洞的眼窝填得半满。
“呜——”最右侧的头颅突然呜咽起来,鼻尖蹭着城门上的青铜门环。那门环刻着冥界的古老咒文,被它舔了千年,早已失去棱角,此刻却泛起一层冷光——那是卡戎的气息独有的印记,比冥王哈迪斯的威压更沉,更像从冥界诞生之初就凝固的磐石,压得它四肢发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蛇尾上的鳞片根根竖起,却又在触及那气息的瞬间耷拉下去,温顺得像条被晒暖的蛇,盘回脚边时,尾尖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具孩童的骸骨——那是它最宝贝的“玩具”。
幽灵船的木板划过冥河的黑水,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棺材板。船头站着的卡戎一身灰袍,兜帽边缘垂落的流苏缠着几缕灰白的发丝,那是他引渡过的最年长亡灵的遗物。他手中的船桨是用忘川河畔的阴沉木做的,桨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划一下,水面就浮起一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个模糊的人脸——都是他送过的亡灵。
船刚靠岸,卡戎的靴底碾过岸边的湿泥,惊起几只尸蹩,它们慌不择路地钻进一具骷髅的眼眶,发出细碎的爬动声。他抬手掀起兜帽,露出半张被冥河水汽浸得发白的脸,颧骨处有道浅疤,是千年前被泰坦巨人的利爪划的,至今仍泛着青紫色。
“汪呜……”刻耳柏洛斯最中间的头颅发出呜咽,像只被驯服的幼犬,另外两颗头颅也跟着耷拉下耳朵,蛇尾温顺地蜷回脚边。连呼吸都放轻了——这是刻在血脉里的臣服,比哈迪斯的命令更让它敬畏。它眼睁睁看着卡戎从袖中摸出块碎骨,抛到远处的阴影里,那是它昨天没吃完的“零食”,竟被这位先祖记着。
卡戎没有看它,径直走向冥界深处。灰袍扫过地面的白骨,那些万年不腐的骸骨竟开始微微颤抖,指骨敲打着肋骨,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在向这位真正的先祖行礼。沿途的怨灵原本还在哀嚎,此刻却突然噤声,黑色的身影缩在岩石缝里,连一丝怨气都不敢外泄——当年就是卡戎定下规矩,怨灵若敢在引渡人经过时喧哗,便会被打入塔尔塔洛斯,永世不得轮回。
冥界的审判厅外,十二根白骨立柱在阴风里摇晃,柱身上缠着的锁链挂满了骷髅头,每个骷髅的嘴里都衔着盏长明灯,灯油是用亡灵的眼泪熬的,此刻却齐齐暗了下去,只余下豆大的火苗,映得厅内的青铜天平忽明忽暗。
米诺斯、拉达曼迪斯、埃阿科斯三位判官正围坐在白骨长桌旁,桌上摊着的判决卷轴墨迹未干,蘸墨的砚台里泡着颗新鲜的心脏——那是刚被裁决的罪魂的,还在微微跳动。听到卡戎的脚步声,三人同时停住了手中的羽毛笔,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卷轴上,晕开一团黑色的污渍。
“那是……”米诺斯握着象牙权杖的手猛地收紧,杖顶的宝石突然黯淡下去,折射出他眼底的惊惧。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正从审判厅外经过,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让他连呼吸都跟着发紧。桌下的脚不自觉地往后缩,踢到了桌腿旁的颅骨堆,发出“哗啦”一声,其中一颗颅骨滚到卡戎脚边,他弯腰拾起,用指腹擦去颅骨眼窝上的霉斑,认出那是三百年前被他亲自引渡的一位暴君,便随手塞进了袍袖——回去要给刻耳柏洛斯当零食。
拉达曼迪斯的脸色瞬间惨白,指节捏着羽毛笔泛白。他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卡戎是冥界最初的引渡人,比他们这些判官的存在还要早千万年,当年正是他亲手为三位判官披上的审判袍。这份渊源让他此刻的恐惧里,还掺着几分莫名的亲近,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勉强挤出一句:“先、先祖……”
埃阿科斯最是年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天平的托盘,金属的凉意却压不住指尖的颤抖。他望着门口的方向,忽然发现自已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渗出血珠滴在天平上,与托盘里的冥河之水融在一起,竟泛起了金色的涟漪——那是只有在裁决纯善灵魂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审判厅的青铜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动敞开,寒风卷着几片冥府黑花的花瓣灌进来,落在卡戎的灰袍上。他站在门口,兜帽下的目光扫过三人,没有威严,却让长桌上的青铜天平开始剧烈摇晃,未裁决的灵魂在天平上尖叫着,化作一缕青烟。
“三日之后,”卡戎的声音像两块黑石在摩擦,带着冥河的湿冷,“议事厅集合。”他转身离去时,灰袍的衣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旋风,将三位判官案头的卷轴吹得漫天飞舞,其中一卷落在埃阿科斯脚边,他低头一看,竟是自已刚写的判决——那位罪魂本应打入塔尔塔洛斯,此刻却被卡戎的气息改了笔迹,改成了“轮回”。
冥界最深处的遗忘之河旁,厄里倪厄斯三姐妹正用亡灵的眼泪擦拭着手中的鞭子。阿莱克托的鞭子缠着根婴儿的脐带,那是某个弑亲者的遗物,鞭梢泛着暗红色的光;墨盖拉的鞭柄嵌着颗少女的眼球,是她从一个嫉妒成性的女人身上剜的;提西福涅的鞭子最是可怖,缠满了头发,每根头发都刻着死者的名字。
听到卡戎的气息,三姐妹同时停下了动作,蛇发里的毒蛇纷纷竖起信子,却不敢发出嘶鸣。阿莱克托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忘不了当年因误判亡灵,被卡戎用冥河之水冲刷记忆的滋味,那种连仇恨都被稀释的痛苦,比任何酷刑都难熬。墨盖拉的眼球鞭柄突然渗出液体,像是在流泪,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湿。提西福涅最是沉默,只是望着卡戎远去的背影,蛇发里的毒蛇突然蔫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守在冥府入口的赫尔墨斯雕像,石质的眼球突然渗出细密的裂纹,石屑簌簌落在基座上。那是他感知到卡戎气息时,因过度震惊而崩裂的痕迹。雕像底座刻着的“引魂者”铭文,渐渐被黑色的雾气覆盖,仿佛在承认,真正的引魂先祖已归位。过往万年,多少亡灵对着雕像祈祷,此刻却都齐齐转向卡戎离去的方向,连那些最顽固的罪魂,都开始对着空气磕头——他们认得这气息,是传说中能改写轮回的存在。
塔尔塔洛斯的深渊里,泰坦巨人们的嘶吼震得岩壁掉落碎石。他们曾是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却被宙斯囚禁于此万年,锁链勒进他们的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此刻感受到卡戎的气息,这些桀骜的巨人竟开始瑟瑟发抖,锁链碰撞的声响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最年长的泰坦 Hyerion 甚至用头颅去撞岩壁,额头磕出的血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处凝结成冰——他记得,当年正是卡戎亲手将他们打入这片深渊,那份威压,比宙斯的雷霆更让他们恐惧。
三日时光在冥界的死寂中流逝。议事厅的黑曜石大门前,聚集了冥界所有有头有脸的存在。刻耳柏洛斯趴在门外,三颗头颅警惕地盯着往来者,最左侧的头颅叼着块卡戎给的脊椎骨,时不时用獠牙磨两下;中间的头颅眯着眼打盹,尾巴却在地上扫来扫去,将靠近的低阶亡灵扫开;最右侧的头颅竖着耳朵,捕捉着远处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