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愣了半天,眼珠子转得跟陀螺似的,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朱桂瞧出来他还在云里雾里,干脆把话摊开说:“咱要造的东西,就是个能装声音的匣子。不是装唱片,是装人心。说书人一张嘴,能让你哭能让你笑,那他不是卖故事,是卖情绪。咱卖的,就是这情绪。”
这一下,李康眼睛亮了半寸:“……那、那说书的,不就是您说的那个……载体?”
朱桂一拍大腿:“对了!就它!”
“你别以为说书就是瞎咧咧。那是把山河、爱恨、悲欢,全揉进嗓子里,一股脑倒进你耳朵里。文字能看,图画能瞧,可声音——能钻进骨头缝里。”
他刚想继续掰扯,忽然瞥见车窗外的景儿变了,路两旁野草杂乱,灰土扑面。
“停,下车。”朱桂一挥手,“边走边说,边看边想。”
他跳下车,脚踩在泥地上,眯眼打量这片荒地,嘴上没停:“这片地,现在看是坨破土,可将来——能长出声音来。”
李康跟在后头,急得直搓手:“殿下殿下!您刚说的,再往下说说?真太带劲了!我长这么大,头回听说声音也能卖!”
朱桂瞥他一眼,乐了:“哟,你这求知欲,跟饿狗闻着肉似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底踢开一块石头:“我打算在这儿,建个‘声场’。”
“不是园区,也不是集市。是能让大伙儿来听、来逛、来哭、来笑的地方。一边听戏、听评弹、听风铃、听古琴,一边买能带走的——能放歌的竹筒,能录下老匠人念诗的陶罐,能随身听雨的木雕挂坠……”
他回头看着李康:“听见没?不光卖东西,是卖感觉。卖完你还想再来——那才叫活的文化。”
李康听得脑袋嗡嗡响,点头像捣蒜,嘴上却还是含糊:“我……好像懂了,又像没懂。”
朱桂也不恼,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懂一半就够了。我一步步给你拆开,一块块拼给你看。”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转头喊:“李康,去马车里,拿纸笔来。”
李康立马蹦过去,搬来纸墨,朱桂盘腿一坐,捡了根树枝就往地上画。
他一边画,一边碎碎念:“这块儿放听音阁,那边搭个老艺人驻场区,再挖条小水渠,风吹过竹管,叮叮当当……”
李康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只看见朱桂在土地上勾勾画画,像在给荒地绣花。
太阳越来越毒,汗珠顺着李康的下巴滴在鞋面上。
他忽然一转身,又冲回马车,翻出件旧油布,哆哆嗦嗦撑在朱桂头顶。
朱桂一抬头,愣了。
“你傻站这干嘛?自己也遮着点。”他嘴上嫌弃,嘴角却翘了点。
李康咧嘴笑:“我皮糙肉厚,不怕晒。殿下您画图,可不能中暑啊。”
朱桂没接话,低头继续画,手却稳了不少。
画完最后一笔,他收了树枝,拍拍手:“成了。今天回去,你先挑十个勤快的工头,明天一早就领他们来看地。”
“再去找个嗓门大、脑子活的管事,专门盯声音这块儿。别管是卖乐器还是录老调,只要能把人心勾住,都行。”
他站起身,眯眼望向远方,忽然轻声说:“回去之后,我要把宫廷藏的那些旧曲、童谣、市井叫卖声,全翻出来。”
“一个一个,像捡漏似的,全捡回来。”
李康听着,忽然鼻子一酸。
他不懂那些曲子有啥用,但他知道——朱桂不是在建个铺子。
他是在给这个世界,找回那些被忘掉的声音。
“殿下……”李康低声说,“您说啥,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