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盯着浴桶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仿佛面对着一个棘手的难题。良久,他才拿起一旁的水瓢,把热水往宋栖梧头上浇去。
宋栖梧的眼睛被水淋得睁不开,嘴里还进了好大一口水,像溺水一般,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把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吐了出来,自己用手抹掉了满脸热水,无助地看着我。
“姐姐……。”
“你轻点!”
都给我看紧张了,真怕他一不小心把宋栖梧淹死了。
荒婪的动作依然生硬,涂抹皂液像是在给兵器上油,搓洗时更是毫无章法。宋栖梧被他搓得左摇右晃,小脸上满是委屈,却不敢反抗。
我看得心疼,却也注意到荒婪刻意避开了孩子的眼睛,洗头时用手掌小心地挡着水流的方向,深怕皂水进入孩子的眼睛。
当他洗到宋栖梧身上那些烧伤时,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那双沾满泡沫的大手在那道伤疤周围小心翼翼地清洗,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疼吗?”他忽然问,声音低沉。
宋栖梧怯生生地摇头。
荒婪不再说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渐渐地,他的动作不再那么生硬,给孩子冲洗时,也会用手试好水温,再缓缓浇下。
洗浴完毕,荒婪拿起一旁的大布巾,将宋栖梧整个裹住,然后连人带布一起抱出浴桶。他抱着孩子的姿势依然别扭,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令人揪心。
“好了。”他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栖梧放在地上,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我上前检查,发现宋栖梧虽然被搓得浑身发红,但确实洗得干干净净。宋栖梧抬头看着荒婪,小脸上带着几分畏惧,却也有几分新奇。
午后暖阳斜照进廊下,为青石板镀上一层金辉。宋栖梧沐浴梳洗完毕,沉临也正好回来。
换上干净衣衫的宋栖梧坐在花厅里,对着满桌饭菜吃得狼吞虎咽。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已经开始不住地“点头”,不到半分钟,就伏在桌边沉沉睡去。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我轻声吩咐沉临将孩子抱进厢房,替他掖好被角。
刚退出房门,就见荒婪步履匆匆而来,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别吵醒他。”我侧身拦住:“死里逃生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安心睡一会儿。”
荒婪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他站在廊柱旁,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榻上蜷缩的小小身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格外分明。
“当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也是这般年纪遇见了你。”
我倚在廊柱旁,斑驳树影洒了满身。细算起来,十一年前他确实与现在的宋栖梧差不多的年纪。
“那时你就像一束光。”他转过身:“照进了我最不堪的岁月。”
我抬眸看他,忽然想起陆祁砚总叫他“兄长”,又想起他化名“阿五”的事。
“南夏的五皇子。”我轻声道出猜测:“怎会有过不堪的岁月?”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在他墨色衣襟上跳跃。他静默良久,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未答话。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此刻的寂静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