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地的足音绝不会比一粒冰雹更重。
一道合格的影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影随人走。
人是谁?
连珊瑚
当然是连珊瑚。
既然认为蓝晓星假死,就要想想,这样做,他有什么好处?
首先,能把蓝家从风暴中心摘出来——他本有勾连妖物之嫌疑,受多方监视,可现在他“死了”,蓝家就落在他刚结契的遗孀手中——谁也没有理由再去监视那么一个美丽的脆弱的苦命的最关键是有强硬后台的蓝夫人。
至少,明面上不会。
但世上总有些倔种——比如戚红药。
即便亲眼目睹蓝晓星化为灰烬,她也不信。
蓝晓星与凄凉人和妖族为伍,既没有改过自新之意,那两方,也都没理由除掉他,还有谁会害他?
还有什么势力,比他们更恶呢?
蓝晓星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放弃对蓝家的掌控,要么他来见连珊瑚,要么连珊瑚找他。
戚红药于是选择用最笨的法子——盯梢,守到时近五更——本来她打定主意要蹲守两三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连珊瑚雨夜出门。
她于沿途做好讯号,以便同门支援。
但雨水不利于跟踪。
水滴打在房屋、门扉、土地和草木上的声音,跟打在人身上时,是决不相同的。
是以她不敢跟得太近。
风势狂暴,风助雨势。
按说,风极大的时候,雨水本应不密,所谓“雨疏风骤”不外如是。可今日这场雨,简直邪门,就像风神跟龙王结成亲家,雨不仅狂,而且夹杂冰雹。
戚红药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身影,跟得愈发小心。
连珊瑚一口气出离城池,沿僻路疾行,至六七里外,雨声骤然一重,轰轰如雷——前方有条河流。
这河的边沿与形状,几乎都被暴雨抹去了,但就在闪电一过之间隙,可以看见,白光乱碎,水面跳动不休,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其中翻腾。
连珊瑚于河边驻足,似乎在等人。雨水从她头上半尺之处滑过,她身上分毫未湿。
戚红药伏低身体,看着就像个要抓替身的水鬼。
这条河岸植被浓密,走势曲折——冷不丁一看,如同折断一截——实际只是给地形、草木遮掩了水道弯处。
这时,忽有一声似断若续的叫声传来——极难分辨是什么动物的,戚红药往那黑暗的下游看去一眼,再回头时,连珊瑚踪影不见。
她僵了一瞬,轻轻呼气,站直身子。
‘发现我了?’
雨大得已经无所谓上岸还是下河。
视线严重受阻。
这里气息庞杂,湿土的凉气,木叶的青气,还有一种植被微微腐烂的甜腻腥气都一股脑涌进鼻腔,加之水汽冲击,嗅觉便也作废。
但似有若无的,她又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声嗥叫——这回听起来更像是人。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叫声,雨声太大。
戚红药抹一把脸,拿定主意,往声响处寻去。
这时,又一道闪电划亮天际,雷声紧随其后,浑浊的水面,一瞬被照亮。
河水是血红色的!
戚红药脚步一顿,惊疑的盯住河面,她忽感觉鼻端里吸入的并非是土壤与腐殖的腥气,而更类于血腥。
水深岸陡,地势走低,水天连成一片,河道弯折处,又被大丛植被覆盖,完全看不清前方境况。
她迟疑迈步,再一道电光。这次,她立即注目河面——河水之下,沉着暗红的砂石。
原来不是血。
她松一口气,转过那一大丛灌木,雷光频闪,照亮河岸,以及倒伏岸边的一地死尸。
她以为自己看错,僵立片刻,等待下一次闪电——却感觉到脚下流淌的并非是河水,而是血水。
其实她看得再清楚不过。
不光看见死尸,还见到成片的尸堆中,有一个身影站立着,似乎发觉有人靠近,他缓缓直起身子,回头看来。
雷电第六次闪烁,短得不及一眨眼。
但于这二人,却已足够。
戚红药微微瞪大的双眼中,映出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一张厉鬼般苍白的脸。
“……你……”
万俟云螭向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