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挺好的,在国内一家挺大的公司当副总呢,一天到晚忙的要死。”
“是嘛!那好,忙点好,我之前看宋襄就是个有本事的。”董康仁连连点头,想了想,又低声问道,“乐少,还有,那个,那个左小姐....”
“她.....也挺好的。”
瞧见李乐一脸平静,还有那微不可查的停顿,董康仁眨眨眼,闭上了嘴。
这时,郑老板快步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一张不怎么精致的充值卡和小票。
“李先生,办好了。这是三千镑现金,您点一点。这一千镑已经充到您的会员账户了,这张卡呢是我们店的金卡,来我们店吃饭,打八折,我刚听您说出二荆条来,就知道您是行家。以后您和朋友随时来店里消费,咱们用另一份菜单,保证地道正宗。”
“嘿,好,好,谢谢郑老板。”李乐接过信封,看也没看,直接转手递给董康仁,“仁哥,您收好。”
董康仁双手接过,感觉信封有点烫手,嘴里还在客气,“乐少,您看这,这多不好意思....”
李乐却笑道,“哪有咁多讲究?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呢个系道理来噶。”
这话听着平常,却让董康仁心里最后一点别捏也消散了,赶紧一拱手,“乐少办事爽利!没得说,这样,过几天,我在林叔那儿,摆一桌,务必请乐少赏光!”
“好说,好说。”李乐点点头,站起身,“那你们继续吃饭,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您慢走,慢走!”董康仁连忙起身,亲自把李乐送到包间门口。
李乐带着神情复杂的袁家兴和垂头丧气的时威,跟郑老板示意了一下,三人来到了隔壁一个空着的小包间。
郑老板关上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对李乐感激道,“李先生,今天真是多亏了您,要不然,这事儿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郑老板客气了,是我这两个小兄弟给您添麻烦了才对。”
袁家兴这时赶紧又推了时威一把。时威再傻也该明白了,便低着头,“郑老板,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小心....”
郑老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年轻人,火气旺,难免的。不过时威啊,你这脾气真得改改。咱们都是人在他乡,求财不求气。”
“今天这是碰巧李先生认识,算是自已人,好说话。要是换个本地客人,或者不认识的人,你这就不是赔件衣服钱了,搞不好还得吃官司,那可就真麻烦了!”
“回头那道水煮鱼和打碎的餐具清洁费,就从你这个月的薪水里扣了。传菜的活儿你先别干了,明天开始,你去厨房后边帮忙刷盘子、打杂吧,那边活儿累点,但也清净,正好磨磨你的性子。”
时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郑老板,又看看袁家兴和李乐,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对郑老板道,“谢谢郑老板!谢谢郑老板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干!”
郑老板点点头,又冲李乐客气地笑了笑,“李先生,你们先聊着,我得赶紧去后厨看看,再给亨利哥那屋加两个菜,赔个礼。”
“诶,好,您自便。”
等郑老板一走,时威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墙上,对袁家兴说,“兴哥,这,这就没事了?我没被开除?”
袁家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不谢谢人李乐,要不然,你今天就得卷铺盖滚蛋,还得背上一屁股债!”
时威这才转向李乐,脸上表情复杂,有感激,也有点抹不开面子,低声道,“乐哥,谢谢....”
“诶,李乐,多亏有你,你怎么能认识那个人的,我看那人还挺怕你的。”袁家兴问道。
“他不是怕我,出门在外,我算个屁?我这是借了长辈的名头,狐假虎威,要不然也没这装逼的桥段。”李乐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推到袁家兴面前,“你先别急着谢我,咱先把账算清楚。”
“我念,你写,字写工整点。”
袁家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笔。
“居中,写大点,欠条。”
袁家兴依言写下“欠条”两个大字。
“另起一行,顶格写,本人时威....”李乐看向时威,“你护照号码、身份证号码,多少?”
时威一愣,眨巴着眼睛,“写,写欠条?”
“废话。你是我什么人?我还能白给你垫这两千镑?亲兄弟明算账。”
见时威还想说什么,“细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系个爷们唔系?”
时威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红,低声报出了自已的护照号码和身份证号码。
袁家兴按照李乐的口述,继续写道,“今欠李乐先生款项贰仟英镑整(£2000),约定于一年内(即2007年X月X日前)还清,分期或一次性均可.....”
李乐瞄了眼,说道,“还有,另,担保人,袁家兴,护照号,身份证号。”
袁家兴笔尖一顿,和时威一起看向李乐。
李乐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咋?不愿意?怕他还不上,连累你?”
袁家兴只是犹豫了一瞬,立刻点头:“成,没问题。”他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已的名字和证件号码。
李乐拿过写好的欠条,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欠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把钢笔递到时威面前。
身体微微前倾,缓缓说道,“来吧,签了吧。签了它,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地干活挣钱,早点把这笔债还上。权当是花两千镑,买个深刻的教训。”
“成年人,得为自已的所作所为负责,呢个系伦敦,唔系你屋企。今天有人帮你兜了一次底,不代表次次都有人帮你。这笔债,是钱债,也是你该长的心债。”
时威看着眼前白纸黑字的欠条,又看看旁边袁家兴已经签好的名字,最后目光对上李乐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想起刚才的狼狈,想起房租,想起未知的前路,家中被拍卖的一干二净的房产、工厂、设备,父母电话里的故作轻松.......一种混合着屈辱、后悔和一丝清醒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接过笔,在“立据人”后面,签下了自已的名字。
“用笔涂黑指头,摁个指印。”
时威用笔尖蘸了点墨水,涂在右手大拇指上,重重地在欠条上自已的名字旁摁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李乐拿起欠条,吹了吹墨迹,小心地折好,收进了自已的钱包。
与此同时,隔壁包间里。
一个跟着董康仁一起来小弟,低声好奇地问,“大佬,刚才那个高佬系乜水啊?睇落好巴闭咁?听把声似系北佬来噶?”
董康仁瞪了他一眼,“北佬?你识条铁咩!文兴酒楼林叔,你知唔知啊?林叔当佢系自家侄仔睇噶!文哥跟他的,你淋下啦!”
“林叔?文哥?”那小弟闻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
李乐收好欠条,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逼债”的人只是幻觉。
“行了,事儿了了。袁家兴,你带他回去,换身衣服,好好说说他。”李乐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下午还得写论文。”
“李乐,今天真的,太感谢了!”袁家兴又一次郑重道谢,时威也跟着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李乐摆摆手,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包间。袁家兴和时威对视一眼,赶紧跟上。走廊里,只剩下后厨隐约传来的炒菜声,和三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
初春的金丝雀码头,玻璃幕墙大厦折射出冰冷的光。
掠过泰晤士河的风带着水汽和寒意吹来,坐在车里的李乐,从倒车镜里看了眼那家装修精致的餐厅招牌。
解决了一场风波,也埋下了一笔债务,一个教训,而他,既是旁观者,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参与者。
李乐摇了摇头,一脚油门,汇入了匆匆的车流,很快消失在一片建筑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