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今年家里不种洋芋了,洋芋下来后多买点存地窖咱自家吃,番麦地挪几分种油菜和芝麻。”苏长青思忖后,一锤定音。
依去年洋芋行情,今年种洋芋的人家多,洋芋价格肯定会下来,自家买着吃花不了几个钱,再说番薯和番豆是大头,靠这两样卖种子家里进项也够了。
关键是还要养鸡,番麦地不能再少了!
“看天气今晚估计有雨,雨停天晴了,我就找人收拾地,还要搭鸡棚。”苏长青念叨着家里活计,想着要不要定几位长工。
过几日作坊要开工,他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鸡棚那里要留人看守
农人望风看云识天气,不无道理!
早晨推开门,潮湿的空气扑面,冲散了初醒的慵懒。
细雨蒙蒙,雾气萦绕在远山,空气很是清新。
苏婉呼出一口气,在廊檐下跳操,庆幸昨日县试已经结束。
庆幸的人不在少数,尤其以参考的学子为最。
昨日考完,苏志栋和参考的同窗搭书院定好的牛车回府城,回到书院第一件事儿就是默考卷,书院夫子会统一评判。
晚上见到师父,虽没说考试之事,但从言辞神色间他心中已有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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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与同窗告别后提着包袱,头戴斗笠坐在驴车上,晃悠悠回家。
要准备定亲礼,他要早早回去帮忙。.
看着踩着细雨进院门的苏志栋,苏婉调侃道:“童生老爷光临,蓬荜生辉!”
一家人,只安儿午时回来问了一句“大哥考得咋样”,其他人都没开口问。
苏志栋回来,定亲礼正式提上日程。
张氏和丈夫商量后,决定买成双的金簪做重头礼,日后儿子有出息了,给儿媳打头面。
为表珍重,苏家也采用三书六礼的流程,纳征结束,在府衙签了婚书。
随后才是定亲宴席。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县试早就张榜,苏志栋赫然在列,为这桩亲事又增添了几分热闹。
虽说不大办,但该请的亲戚还是要请,苏长青特意请凤鸣酒楼的大厨做了江南风味的席面。
村里人邀请的不多,但里正、苏家族老及德高望重的老一辈也是坐了两桌,正准备开席之际,苏志强冲进院内。
喧闹的人声一静!
帮忙端盘上菜的苏志刚暗道一声不好,将木盘塞进左近之人手中,笑着迎上去,“大哥,你来得正好,正准备开席呢,我还担心给学子下学再回来你赶不上。”
苏长渝也起身打哈哈,向张家、李家亲戚解释长子在府城开了书院,忙碌的紧,今日是给学子下学才赶过来。
院内气氛活跃起来,只是,苏志强眼睛通红,未搭理走过来拉他入席的亲弟弟,却是死死盯着堂弟。
距离院门近的亲戚已经察觉不妥,苏长沐瞪一眼大侄子,见兄长还在打哈哈,上脚偷偷踢了一脚,道:“三弟,志强还要回府城下晌给孩子上课,我看就安排在志明那桌陪舅公家的侄子吧。”
苏长青放下酒坛,往大侄子身边去。
苏志刚低低道:“大哥,今儿是堂弟跟秦家小姐的定亲宴,做什么前你想清楚。”
若是闹开,让秦夫子觉得失礼,别说以后走仕途,可能连在府城的书院都开不下去。
苏志强岂能不懂,只是他心中的怒火依然在燃烧。
苏志栋快走两步,赶在他爹前对大堂哥拱手道:“大堂哥,咱们亲兄弟,书院忙今日不回来也行,弟弟我还能怪罪你不成,快入座吃席,总不能叫孩子下晌去书院见不到夫子。”
恰好走来的苏长青接话,道:“是呀志强,你爷今早还念叨呢,快入席。”
苏志刚连拉带扯,将人拽到二堂弟那桌。
苏志明乖乖让出座位,他本是招待张家舅舅和李家舅公家几位表哥表弟,现在有大堂哥,他自然要靠后。
只是,席桌本就八个座位,他现在没座位了。
苏志栋出言解了围,道:“志明,你进通堂陪安儿他们。”
这桩插曲对定亲宴的影响不大,至少,没在秦夫子和苏家亲戚面前丢丑。
当然,暗地里各种猜测私话,却是无法避免!
送走秦夫子和亲戚,老爷子与里正等人寒暄了几句,目送一群老伙计回村,才转身慢悠悠回家。
见老伴儿带着孙媳在灶房忙碌,催促道:“去坐席,再不过去,长青又要来叫了。”
李氏脸色有些难看,幽幽道:“志强在上房,你问问有啥事儿。”
老爷子这才发现老伴脸色不好,身边的二孙媳脸色更是差得紧,心下一沉,却没多说什么,只让两人去吃席,顺便捎话叫长子过来。
上房正堂,一片狼藉。
坐席时,苏志强虽是以主家身份招待同辈亲戚,可同桌只张良森勉强算正经亲戚,其余皆是李家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若要称兄道弟,将他正经舅爷马家的表哥表弟至于何处?
再说,他是主家,张良森却与李家人说说笑笑,招呼着吃菜喝酒,更是将席面上江南菜说得头头是道,不是主家胜似主家。
这副做派,几个意思?
他中途离席,下午书院的课已让合伙开办书院的同窗代劳,他直接回了隔壁二弟家。
只是,看到新屋新院,菜畦齐整,水井还架了新轱辘,屋内更是添置了不少家具,看着比之府城人家都不差
压抑了一中午的怒火喷薄而出,无视没见过几面上前问礼的弟妹,挥手将堂桌上的花瓶扫落在地。
瓷器碎掉的声音如同唤醒了他心中的恶魔,看着碎瓷和瞠目结舌的弟妹,他心中畅意。
李氏从后院回来时,就见大孙子搬着躺椅扔出屋外。
只可惜,她的阻拦如同火上浇油,见人砸红了眼,扯着二孙媳退出正堂去灶房。
一通发泄,随着手边没了可砸的东西,苏志强清醒过来,面对一室静谧满地狼藉,他不知所措。
第一反应是回府城,只是,擡起的脚却顿住,若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看着廊檐下扶手已经开裂的躺椅,老爷子胸膛起伏。
原本只以为长孙是给老伴和杨氏难堪,没想到却是砸屋子,也难怪杨氏那般脸色。
一步一步迈上青石板台阶,入目就是碎瓷和散架的椅子木凳,老爷子忍无可忍,厉声呵斥:“苏志强,你是要闹哪样?”
抱头缩在角落的苏志强抖得跟筛子一样,捂着耳朵对吼叫充耳不闻。
进屋见长孙如此熊样,老爷子火气更甚,加之满地碎瓷断木,小孙儿种的盆栽被摔坏,连桌上都是黑土,他闭眼咬牙道:“你有什么气?有气跑你弟弟家来砸屋子撒火?”
“你的书念到狗肚子去了!”
最后一句厉喝冲破屋顶,刚踏进院门的苏长渝吓得一激灵,透过上房大门看到老爷子的背影,很没骨气的想转身离开。
“还不滚进来看你儿子做的好事!”老爷子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在长子悄咪咪转身时呵斥。
苏长渝没了逃走的理由,期期艾艾向上房来,看到廊檐下的躺椅,心中大骂长子。
还没跨过门槛,见屋内情形,膝盖一软,直接跪下,“爹,志强被鬼迷了心窍,您老别”
“别什么,我别生气还是别计较?”老爷子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转身道:“这个家你能做主还是我能做主,他被鬼迷了心窍,我看你是被狗屎糊了眼吧!”
“这是志刚家,何时轮到你我来做主了?”
老爷子弯腰捡起地上一截断了的椅子腿,狠狠抽在长子肩膀胳膊上,“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早几年不好好过日子尽想着作妖,志强有样学样,他现在的无赖劲儿跟谁学得,柳家、马家不都是这种做派?”
孔子教导弟子曾子时言: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椅子腿虽小,可抽身上很疼,苏长渝很想躲避,可惜,上次被族长警告场景历历在目,他不敢再触怒老爷子,只能受着。
只是,膝盖却在地上研磨挪位,只想落在身上的痛感能减少几分。
直至老爷子打到脱力,手里的椅子腿没握紧甩了出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抱着胳膊劝说:“爹,我这就教训志强。”
“哼,教训,现在晚了。”老爷子负手看向墙角,他抽长子得有半刻钟的时间,可长孙却是抱头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志强,被你跟柳氏带坏了,从根上坏了!”
自私自利毫无担当不说,今日这番举动,简直就是不孝不悌!
胆敢跑到弟弟家砸屋子撒火,不将同胞兄弟放眼里不说,更是没将他这个长辈放心里。
若不然,能有这样的胆子?
“早先栋儿喜报送来咋不回来?”
见大孙子抖动的身子僵住,老爷子冷冷道:“现在觉得是县太爷看在秦夫子面子上让栋儿过了县试?是不是还想着栋儿日后能考上秀才就是秦夫子的面子?”
他伸手指着墙角的人,恼怒道:“无知小儿,怀疑科举不公,你有几个脑袋?”
“现在嫉妒秦夫子收栋儿为亲传弟子,早些时候干甚去了?去年知府大人来家,你奶亲自去你家叫你娘来帮忙,你娘咋回话的?你又在哪里?”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给了你多少机会你抓住了吗?说我偏心,我心偏到你们父子身上,你俩是咋做的,得寸进尺顺杆往上爬,到头来我成了吕洞宾!”
见老爷子越说越过,苏长渝心寒胆战,就怕老爷子怒而不顾说出“除族”两个字。
连忙起身进屋,环视后锁定墙角的人,过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念叨:“你个不孝不悌的,苏家咋会有你这样的儿孙后辈?”
“心里有气跑你爷面前撒野,出息了”
脑袋如同一锅浆糊的苏志强被点醒,痛哭流涕爬到老爷子面前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