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我可以帮你送!”
听到这话,他瞬间又来了精神,眼睛都亮起来,激动道:“真的,谢谢您卫叔叔,明儿晌午咱就去昌泰楼。”
卫景行伸出手,两指夹过信封,站起身道:“得了吧,下次再找个特别的食肆,我不介意尝尝鲜!”
苏志安苦了脸,起身追上去道:“这家羊汤买的是我们村里族亲家的独门秘方,味道才独特,府城再没像这样的馆子了,要不咱们去凤鸣楼,江南菜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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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景行斜睨他一眼,将凑到跟前的大脑袋推远,道:“没诚意的谢意我可不需要。”见人还要跟着,提醒道:“快回去写课业,再啰嗦我反悔了!”
闻言,苏志安不敢再跟着,目送人走远,在护卫路过他时,还送上一张笑脸,见人走远了,又蹦又跳挥手感谢,“卫叔叔,谢谢您,我一定一定找个特别的食肆再请您一回。”
走远的卫景行嗤笑,小滑头,都到这一步了还是不开口邀请自己去他家,哼,连秦嵩云都赞不绝口的农家鲜味,独他没吃过,岂不是很没面子!
没收到回应,苏志安也没觉得有啥,兴奋地以拳击掌,转身看着站在路边脸色臭臭的表弟,跑过去一把搂住人道:“我跟卫
大人说正事儿呢,没有不理你的意思,走走走,我把钱付了就回家。”
张良树一把甩下他胳膊,自顾自往前走,“还说你请客,到头来是我出钱,就不该好心提醒你。”
嘿嘿嘿,看我不吓死你!
让你跟卫大人称兄道弟,让我爹收拾你,顺便再给大表哥
想到这里,张良树脸色瞬间阴天转晴,回身道:“算了原谅你啦,这次休沐我们一起回你家吧,好久都没去看姑姑姑父了。”
苏志安觉得表弟大度,拍着胸膛表示没问题,到时候和外公外婆表姐一起去。
至于大表哥,哼,成亲前见面太多不好,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着想,大表哥还是专心做家具吧!
张良森就这样被排除在走亲戚的队伍之外,目送一家人在城门口搭乘驴车出城,他很想问问,难道就没人关心一下他明天怎么过吗?
驴车上,还真没人关心。
张有地夫妇想着去女儿家能住一晚就高兴,小草想着跟大表姐说说话,明儿在村里玩玩也挺期待,最兴奋的当属张良树。
他坐在车辕边,晃悠着双腿,兴奋道:“我魏姐姐这几日在家干啥呢,都不见她跟柱子哥来府城”
因为要拉村里学生,苏种林自己掏钱另请一辆驴车,请对方拉着张家人,他拉学生。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少年的说笑声掩不住哒哒的驴蹄声。
早晨吃完饭,看到喜鹊在院墙上走来走去,苏婉还笑道今儿有喜事,下晌就见到外公外婆表姐一起来家,真真应了那句“喜鹊喳喳叫,家有喜事到”!
张氏、苏长青将人迎进屋,梨花忙着倒水,苏婉又回灶房。
做的晚饭少了,她再加两道菜。
好在现在鲜菜多,晚上想着犒劳弟弟,做了洋芋豆角炖排骨这道大菜,再凉拌个豆角,炒个酸辣口的番茄炒鸡蛋,配着疙瘩汤,也不用担心积食。
她这边在灶房忙碌,苏志栋跟进来帮忙烧火,两人正忙着,张良树悄无声息进来。
先是绕着案板看了一圈,见有洗好的番茄,捡了个小的咬着吃,站在灶台旁边看着锅里正烧水,问道:“还做啥,疙瘩汤不是都舀盆里了么?”
“焯豆角,再加两菜。”
番茄红透了,汁水很是丰沛,张良树咬开口吸溜汁水,咂的吱吱作响,“够吃了,洋芋豆角炖排骨那么多,再做吃不完剩下了。”
苏婉将切好的豆角扔锅里,笑道:“就两道,快的很,不费事儿。”
张良树见劝不住,啃着番茄吃,吃完了挤着坐在烧火凳上说书院的趣事,说着说着就提起二表哥给忘年交送信的事儿。
“在卫大人面前,一口一个文瀚兄文瀚兄,又叫人卫大人叔叔,这不是诚心膈应人么,那什么文瀚看着也就比卫大人年长几岁,叫他哥哥称呼卫大人叔叔,辈分都差哪儿去了,尽闹笑话。”
“为了见到卫大人,我们在府衙门外蹲了五六天,还差点被衙役当贼抓,不过卫大人真是好官,那衙役还真将二表哥的信送到了,卫大人去老马家羊汤馆时我都吓一跳,还咬到舌头了,差点没疼死我。”
张良树手舞足蹈,根本就看不出在给人上眼药,至少,苏婉就没觉得有啥,边炒菜边听乐呵,道:“你们就跟卫大人坐路边吃羊汤,好歹也坐里面呀,卫大人可是知府,让人面子往哪儿搁?”
堂堂一正四品知府,吃路边摊,多没面子!
“我看卫大人吃的还挺香,我跟护卫一桌,那护卫都说好吃呢,二表哥说是他请客,结果,后面还是护卫付的钱,啊哈哈哈”张良树一脸得意,他上次可是演戏骗过二表哥了,到现在还以为是他付钱。
他还正笑着往灶膛添柴,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仿佛自地狱传来,“你不是说你付的钱吗?”
张良树猛然回头,就见苏志安站在门口处,屋内烛光火光照耀下,脸色对半分,一半在亮光处,一半隐于黄昏的昏暗中,如同鬼魅。
“啊~”他大叫着起身奔向正炒菜的苏婉,瑟缩着抱住人胳膊
苏志安擡脚进门,将手指骨节掰得啪啪作响,冷笑道:“骗我,张良树,你完了。”
“二表姐,救我!”张良树求救,手上劲儿大的,苏婉差点都捏不住木铲。
“你两有什么问题去院子解决,敢在灶房打闹,自己想清楚后果。”苏婉忙着盛菜,没时间管两人的官司,她还担心两人打闹不小心将饭菜撞到地上。
盛出加了番椒的番茄炒蛋,油锅用馒头擦过后添上洗锅的水,道:“端菜端饭,快快快,肚子都在打鼓了。”
通堂已经点了两盏油灯,一大陶锅肉菜,其他都是素菜,红烧茄子、凉拌芹菜黄瓜木耳,凉拌豆角、番茄炒蛋,一大盆疙瘩汤,旁边是一篮子下晌才蒸的馒头。
马氏笑道:“你比我还有福气,享三个闺女的福!”
张氏正在叫院里的人进屋吃饭,回道:“是哩,让娘你多来享享我闺女的福,总是推脱不来。”
屋里人都落座,院子打闹的两人才扭扭捏捏进屋。
吆喝!
苏婉见两人嘴角青,脸颊肿,甚至,小树的鼻血还没擦干净,只想吹一声口哨,这才多大点功夫就干了一架,看来积怨不小啊!
苏长青沉着脸,道:“不吃饭都这么撑,去浇菜吧!”
马氏阻拦,“两人就喜欢打闹,也没啥事,快坐下吃,再不吃天都黑了。”
两人低眉顺眼站着不动,等着爹/姑父发话,张氏催促:“还不去洗手洗脸?”
吃饭的功夫,苏婉目光一直在两人脸上流转,看的两人坐立难安,恨不能端着碗下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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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爹和大哥的神色,今晚是轮不到她来问话了。
吃过饭热水烧好后,梨花小草一起泡澡,苏婉带着杏儿冲了冲,早早回屋坐炕上聊天。
临睡前,都没听到书房有动静,苏猜测着两人这次的惩罚是什么!
次日一大早,起床洗漱完没看到人影,她还好奇,这么早难道两人去地里了?
苏志安、张良树没去地里,但两人宁愿去地里。
马上进入六月,天越发热,几百只鸡的粪便堆在一起的味道,那简直绝了!
昨晚两人被叫到书房问话,苏长青只关心两人为何打架,还出手如此重,得知原委,公平惩罚,小树开玩笑隐瞒撒谎在前有错,安儿仗着会武艺先行出手也有错,因此,两人今天早早被叫醒,来鸡场清理鸡粪!
苏志栋将事情原委仔细问了一遍,事后却没多说。
爹已经惩罚了,他再出手,只是加剧两人的怨恨而已,因此,想着日后再找个好时机教育弟弟!
天真的苏志安还不知晓惩罚有后续,此刻,正清理山坡上鸡架下的鸡粪,鸡架下半个月才清理一回,也不完全清理干净,将积累的陈年(半个月)老粪清理一半,也就表层靠下两寸多,底层的不清理直接撒上草木灰。
如此循环往复,因此,鸡架下的中下层鸡粪面貌气味,可想而知!
若是有洁癖的人,看一眼绝对都能直接送走。
好在两人都是农家子,见多了农家肥,没觉得有多不堪入目,只是那气味辣眼睛!
苏志安忍着腹里翻江倒海的趋势,憋气闭一只眼眯一只眼铲,鸡架里还有鸡时不时掉下一两坨
“呕~”他转头干呕,伸胳膊用袖子擦眼泪后,扔下铁锹往坡下跑。
洗手用了两盆水,找杜婶子要布巾,实在忍不了那气味了,之前家里后院也养二三十只鸡,还有猪羊,也没那么臭啊!
杜有丁家的,专门找出苏婉送去做衣服的新布准备裁剪。
苏志安嫌浪费,道:“旧的就行,准备糊鞋底或做抹布的,大片的就行!”
最后,还是自己动手从包袱里翻出一截黑布,看着是裁衣服剩下的,可以做鞋面,他直接对半剪,道:“这个就行,婶子帮我在两边缝两条带子。”
不到一刻钟,苏志安带着新装备上山,将另一个面巾似的口罩递过去,“给,带上吧,别一会儿被熏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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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将鼻子勒得紧紧的,不透一丝气儿,然后张着嘴呼吸!
苏婉找来时,就见两人眼泪汪汪,鼻子勒着黑布,像□□样张着嘴大喘气。
古有掩耳盗铃欺骗自己,今有捂鼻用嘴吸气麻痹自己,绝!
她竖起大拇指表扬,“好样的,这都快铲完了,加油!”
两人又憋又喘,清理完鸡架满头大汗,脊背前胸都湿透了,而且,已经被腌入味,离大老远就能闻见臭味!
本来,苏旻逸见两人造型别致,还以为在玩什么新游戏,伸着胳膊冲过去,结果,还有五六步远,就急刹车站住后一手捏鼻子一手在嘴巴前面扇,嫌弃道:“好臭好臭,小叔叔,表叔叔,你两好臭啊!”
本来已经习惯臭味的苏志安瞬间回忆起那“迷人”的气味,又是一顿干呕。
苏旻逸连忙远离几步,担心吐到自己身上。
见他这样,苏志安故意往前走几步,苏旻逸转身就跑,向后看时直接吓得尖叫——臭烘烘的小师叔追过来了。
然后,两个八九岁浑身散发“迷人气息”的少年,在院子对一个四岁小孩娃围追堵截,逗的人尖叫连连。
苏志栋将早就晒在院子的水提到盥洗室,将两人赶进去洗澡,叮嘱道:“洗完用清水冲一遍!”
“知道啦!”苏志安都打算用姐姐的香胰子好好洗洗,结果,大哥还怕他洗不干净提醒,觉得被深深嫌弃了,也被看扁了,隔门不耐烦回话。
结果,屋外传来回应,“我说的是盥洗室,洗完记得用清水冲洗盥洗室!”
苏志安看着木门咬牙,他还没一个盥洗室重要吗?
内室,张良树已经将脏衣服扔地上提起瓢兜头浇水,温温的水流过身体,瞬间缓解了燥热,舒服地喟叹。
苏志安担心水被用完,连忙冲进去。
两人洗完换了干净的短打,挽起裤脚任劳任怨冲盥洗室,在苏婉的指导下,将以往清扫不到的犄角旮旯都刷洗了一遍。
下晌,回府城时只张有地夫妇带着孙子,小草留下多住几天,反正她在府城待家里也没事,就做做绣活帮忙做饭,马氏心疼孙女没玩伴,让多在姑姑家和表姐妹们玩玩。
小树想睡懒觉,要是早起从苏家村到书院,比往常至少要提前一个半时辰,因此,他要回府城,回家,再说,回去还要赶课业呢!
送走外公外婆,还有刚和好的表弟,苏志安准备写课业,却迎来了棒头一击!
看着肃脸站在书桌前的人,无奈道:“大哥,爹已经罚过我了,你就放过我吧,弟弟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里了?”
又是这老套的问题,虽很想翻白眼,但苏志安警觉大哥现在不好说话,耐着性子道:“不该和表弟打架,不该出手那么重,不该开不起玩笑。”
三个不该,足以彰显他反思的心了吧!
苏志栋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想着给文巡查使写信?”既然弟弟都这么称呼了,将错就错吧!
一听不是审判昨日的打架,苏志安放下心,同时也来了精神,得意道:“我们是忘年交,自然要写信了!”
“你们何时成忘年交了?”
这个问题很是耳熟,不过,苏世安自觉现在有了更好的回答,得意道:“从卫叔叔答应帮我送信就是了,卫叔叔跟文叔叔有书信来往,说不定现在文叔叔已经收到我的信了,有书信往来,我们年岁差这多,自然就是忘年交了。”
苏志栋看着得意洋洋的弟弟,很想问问,哪来的自信跟一国储君成为忘年交,就不怕掉脑袋吗?
想到弟弟的年纪,现在还不适合知晓过多的朝中之事,转而问道:“巡查使都回京有月余了,怎么想起写信?”
“这要感谢二姐,是二姐给我出的主意。”苏志安是真心觉得二姐这个主意好,道:“伯牙跟子期,一个琴师一个樵夫,都能成为知音,我是读书人,文瀚兄虽已在朝为官,但不影响我欣赏他的才气,也不影响文瀚兄对我的期望,我们日后用书信谈经论道,若是理念相和志趣相投,自然也能成为知音。”
说着说着,又不自觉与人称兄道弟!
“你真的是”苏志栋都不知如何说,只是看弟弟这般诚挚,也不忍心打破心中期待,不过转念之间,却是好奇起书信内容。
“你写了什么?”
苏志安却是扭捏起来,色厉内荏道:“那是我的私事,大哥你打听那么多作甚?”
还倒打一耙,眯着眼很是怀疑,“难道你想借我跟文瀚兄的交情攀附权贵?”
卫叔叔可是说了,文瀚兄是天下读书人都想拜见的大员!
苏志栋伸手拍弟弟额头,“我看你还是没反省到位,写你的课业吧,再不写又要费灯油了!”
苏志安对着大哥出门的背影白了一眼,落座摊开书本,只是,心中难免想着远在京城的文瀚兄收到书信是何情形。
毕竟,他的信有些过于,信封用蜡油封口,就是为了不让卫叔叔看,毕竟,现在想想,很是有些文人酸臭呢!
他与文瀚兄相识于昌平府,从相识到分别也不过短短月余,初见是文瀚兄点他回话,顺便考校了《大学》,好在他对答尚可,入了文瀚兄的眼。
他们的交情,浅到不足以用一盏茶的功夫回忆,自是不可能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①的跌宕起伏与深情思念!
第二次相见是巡查使的马车上,也是离别前,文瀚兄给他留了一份手书,他却连一份土仪都没来得及相赠。
那日斜阳余晖照进车窗,哒哒的马蹄声中,他眼中是提笔疾书的清隽雍容之姿,何来“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②的伤感!
如此想着,书桌前的人慢慢垂头,虽看不清神色,但周身萦绕沮丧之气!
殊不知,远在京城,有人却是惊讶;而有一份惊喜,也在等待着他。
蔫哒哒的苏志安比之暑热下的树叶还没精神,去书院时,连夫子都惊讶,误以为他生病了。
结果,人没病,只是沮丧!
如此情绪低沉了几日,落在书院夫子眼中,却是人变得沉稳,很是欣慰!
结果,夫子还没高兴几日,就有人找来书院告状!
致远书院的学子,苏家村苏秀才的胞弟,将城南刘员外的二孙子打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