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安却是连连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他是不用二堂哥的马车,但进了村却拐到张康毅家,得知人在作坊,以一个苹果的酬劳支使村道上玩的小孩子帮忙跑腿去作坊叫人。
看康毅哥对他二姐那死缠烂打劲儿,以后多半是二姐夫,趁现在多支使,免得以后二姐答应亲事,心疼这个跟他抢姐姐的老男人!
虚六岁的小男孩一路从村里跑到作坊,累的直喘气,站在大门外喊人。
院内帮工的正好有他爹,听儿子喊,还以为出啥事儿了,放下桶就冲出门。
得知是安儿让儿子来送口信,抱起人道:“成,爹这就带你进去找康毅爷爷。”
刚走到门口的张康毅:这辈分高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笑道:“啥事儿,你安哥给了你什么,这么帮他跑腿?”
小孩子呲着牙乐呵呵道:“安叔叔给了我一个苹果,还说从府城给我和妹妹带糖画回来。”
张康毅笑着接过人,让大人进去忙,他带人回村,问道:“那你给叔叔来送信,叔叔也送你个礼物好不好,想要什么?”
已经进门的大人听这话回头来看,对着走远的背影纳闷,他爹辈分小,导致他辈分小,儿子自然也是,可康毅咋让人叫叔呢?
忙碌的人瞥见他站着不动,出声叫人赶紧来搭把手。
“哎,来了。”
这个问题被当爹的抛在脑后,可做儿子的却在追问。
张康毅摸着小揪揪道:“以后就知道了,快想想要什么礼物,叔叔一会儿去府城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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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子找自己,十有八.九是去府城,想都不用想。
“那我要小木马,我爹做的好丑。”
“行,你跟妹妹一人一个!”
苏志安远远见人走来,急得又蹦又跳,再慢点烤鸡都凉了,显得他更没诚意了!
“火急火燎,要上战场啊!”
见牵马都慢吞吞,苏志安跳脚道:“比上战场重要多了,我这要去晚了,人要说我没诚意,就是康毅哥你害的。”
张康毅摇头失笑,也不套马车了,直接装马鞍,道:“又去刘家?”
“昂,山长肯定是觉得我上次赔礼诚意不够,我再去一次。”苏志安闷闷不乐。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再说,面子是实力给的,只要你有实力,哪怕自己不登门派个人去都是给面子,没实力,亲自跑断腿也没人将你放眼里。”
苏志安惊讶,喃喃道:“康毅哥,你懂得好多!”.
张康毅拍着马鞍,“上吧,为了不影响你的诚意,咱们快马去府城。”
两人共乘一骑出村时,惹得村道上玩的小孩纷纷张望惊呼,甚至跑着追到村口看。
苏志安远远呵斥,“小心被拍花子抓走,回村里玩。”
村头人家,留在家的老人出门,见一群孩子呼啦啦站村口张望,连忙道:“回村回村,这路口人来人往,你们丢了可咋整。”
坐在马背上,风声呼呼从耳边过,苏志安转头向后看,可惜,张康毅身量高,他直起腰身还是被肩膀挡着,只能侧头看,见村口没孩子松了口气。
吆喝道:“骑马也太爽了!”
“闲了牵着马去峡口那边练,黑骏很乖的。”张康毅一手揽人,一手拉缰绳。
没有男孩子能抵挡骑马的诱惑,苏志安当即就要答应,“好”字临到嘴边想到二姐,哼道:“我会骑马,早就在师父家学了。”
心里却是懊恼,诡计多端的老男人,差点被哄了去,可不能因为骑马就将二姐卖了,要想娶二姐,还得过他这一关。
张康毅居高临下,侧头看了一眼,心下好笑,臭小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还以为人不知。
接着又是叹息,他的求亲之路不仅路漫漫,而且障碍重重!
一人懊恼,一人叹息,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无话可说。
苏志安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后背宽阔的胸膛传来阵阵暖意,他更是坐立不安,动了动屁股,想了个解释的说辞。
“咱村就你家有马,我要是牵出去练骑马,别人看见也想骑,你借还不不借?”说完觉得这理由简直太完美了,瞬间来了精神,道:“我这是为你着想,做事要考虑全面,不能只瞻前不顾后。”
张康毅见他挺着脑袋说得头头是道,忍着笑附和:“是哩,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是你想的周全。”
苏志安心下得意,面上装矜持,道:“一会儿我自己进去,你先找个茶摊坐着休息,我出来请你吃面茶,算你带我去府城的谢礼。”
他可不白坐一回马,请人吃面茶也算抵了情!
“行呀,那我可得吃老周家的面茶!”张康毅顺着他的意,还特意挑了口味。
北地面茶自家都能做,街上卖的无外乎和了核桃松子等干果粉,吃着更香。
现在有了番豆,好些卖面茶的将番豆炒熟磨成粉,和面茶配着吃更美味,老周家的面茶,是府城鼎鼎有名的,早上开门,半晌午早早就卖没了,能吃上一次不容易。
“好,我送完礼看了刘二就告辞,你等我。”苏志安抱着匣子翻身下马。
在守门小厮诧异的眼神中,朗声道:“我来给你家二少爷赔罪,二少爷伤势如何了?”
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来,小厮提起笑脸伸手迎人。
张康毅见他进门,牵着马走向不远处的酒楼。
这条街,茶摊在街口有点远,不及酒楼近便,人只要从刘家出来就能看见。
不过一刻钟,苏志安就被管家亲自送出门,站在台阶上,他拱手道:“老爷子既然不在,小子下次再来,您请留步。”
“哎哎,小人一定将话带到,二公子慢走。”
张康毅见人出来,给小二丢了几枚铜板出门,门口迎客小二已经眼疾手快的跑去侧面的马厩牵马。
苏志安满面笑意,招手道:“走,咱们去吃面茶。”
见他神色轻松自在,张康毅也没多问,路过小摊,买了两个涂了彩漆的木马,提醒道:“答应人的糖画别忘了。”
苏志安拍胸膛,“记着呢,吃完面茶就买。”
两人去周记面茶摊,排队的人不算多,未免白排队,他上前去问,得知还多,兴奋道:“还有还有,今儿肯定能吃上,康毅哥,你先找地儿坐,我排队。”
轮到苏志安时,见小菜还有,要了一碟,加了两张油饼,总共花了九文钱。
一口小菜,一口油饼,再来一口顺滑的面茶,苏志安感慨神仙的日子也不顾如此。
主要还是这份谢礼既实惠又有诚意,吃着舒心!
不过,小菜、油饼都没家里做的好吃,他低声道:“我姐做的菜才好吃呢,炸的油饼也好吃,这油饼炸过火了,吃起来有点硬。”
张康毅慢慢吃着,听他说这条街哪家麻花也好吃,隔壁街有家桂花糊很受同窗欢迎,书院的饭菜也好吃,但吃久了总感觉是一个味儿
见对面的人一脸笑意,苏志安怕人误会他不好好读书整日逛府城,连忙解释:“我也是带着小鹿玩才发现的,可没不务正业啊!”
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太心急,让自己处于下风,想着掰回一城,看着路人来往,还有那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故作风流摇扇路过,不怀好意道:“那些不好的地儿我可一次都没去,远远都躲开了。”
在对面人惊诧的眼神中,话锋一转,“不顾康毅哥你生意做的那大,时常要跟掌柜东家喝酒,那些地儿肯定没少去。”
张康毅从惊讶变为结舌,酒楼茶馆他是没少去,甚至为了与人见一面也去了花楼,可那只屈指可数的一两次,而且去了他也没干啥,让人斟酒也是远远坐着,怎么到小舅子嘴里就好像他已经流连花丛一样!
想了片刻,张康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想到这难缠的小舅子,神色变得莫测,道:“去是去过,只是白日请人吃酒谈事。”
苏志安心里大笑,见他端碗喝面茶,心中笃定是遮掩尴尬,很是得意。
可惜,高兴不过一秒,笑容龟裂。
“你咋知晓的这清楚,偷看话本了?”
“我没有,你别污蔑我。”苏志安双手抱臂向后靠,不可置信道:“你,你倒打一耙,我可是清清白白,别想我跟你同流合污。”
张康毅简直要被气笑,似笑非笑望着一惊一乍的小少年,道:“最好没有!”
虽只短短一句话,四个字,可其中意味,苏志安不敢细品,他警觉道:“没有就是没有,我不说谎的,倒是你,身经百战。”
上上下下扫视一眼对面的人,坐正后用勺子搅拌面茶,嬉笑道:“我二姐肯定不会喜欢你的,她最讨厌花心的人了,你,没,戏!”
这碍眼的笑脸,还有那得意的小眼神,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怎么看怎么来气,咋就这么欠收拾呢?
张康毅端碗将最后一口面茶一饮而尽,道:“快吃,我还忙着呢!”
自以为戳到他短处,自己占尽优势,苏志安也不废话,三两口吃完起身。
左手糖画右手糖葫芦,远远见路边跳格子的小孩,苏志安喊道:“孩儿们,我回来了!”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蜂拥而来,他跳下马乐道:“别挤别挤,都有。”
糖画和糖葫芦只能选一串,见小萝卜头们咬着手指为难,给孩子出主意道:“你们可以换着吃啊,你吃他的糖葫芦,他吃你的糖画,这样两样都能吃到。”
给孩子们分完,还剩三个糖葫芦两个糖画,苏志安转头挥手,“谢谢康毅叔,我回啦,这糖葫芦糖画都是小孩子吃的,你”
你都是大人的,可千万别跟我们小孩子抢吃的。
张康毅摸了摸马脖子,似笑非笑瞅他一眼,臭小子连哥也不叫了,叮嘱道:“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话罢,就牵着马拐进巷子。
苏志安对着背影咧嘴呲牙,回家的路上,碎碎念:“还‘别让家里人等急了’,我姐担心我正常,还要你说,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知一语成谶!
下午,苏婉会和杏儿给牛割草,不是在峡口河边,就是山脚的草坡上。
见到背着背篓提着镰刀的张康毅,苏婉也没惊讶,只以为也是来割草喂猪,还指着旁边洼地处道:“那边草嫩,还有水芹,喂猪正好。”
杏儿却是问道:“康毅叔,你咋还自己来割草?”
张家大旱时买了两户人,都是知府安排在苏家孙的流民,两家各有难处求了张家卖身,现在,一户给自家,还剩一户,打猪草这种碎活,怎么说都轮不到他出手啊!
张康毅放下背篓四看,道:“他们都忙着,我就来打猪草了,倒是咋只有你两,安儿呢,男子汉待在家不干活作甚?”
“我二哥在学堂呢!”
苏志安带回的糖葫芦,姐姐一人一个,糖画给了两个侄子,下晌就在学堂玩,还把旻逸带去听课。
张康毅点头,转看后割草,手脚利索,且有些太陡苏婉不去的地儿他都能割到,不一会儿,成人小腿高的血草被扎成一捆放在路边。
杏儿咋舌,“康毅叔干活好快!”
她看了看自家的背篓,加把劲儿割,不知不觉间离背篓越来越远。
张康毅找着机会给未来小舅子上眼药水,他走到苏婉身边道:“以后干活带着点安儿,不小了,以往上学不在家没啥,现在闲待着,再不干活不像样儿。”
苏婉有些不高兴,自家的孩子哪轮到别人来教育,正要开口,却听张康毅说起今早去府城的事儿。
张康毅自认实诚人,不过,这说辞,却是提前打好的腹稿,“有时候商队管事东家难见,我只能去人经常出现的地儿守株待兔,那花楼也就两次,还是白日里去,吃了酒跟人搭上话我就出来了,也不知安儿从哪听得,我流连花丛身经百战,这哪是小孩子能知道的哟,也不知平日下学在府城逛在哪儿学到的,这要让老爷子知晓,我看安儿挨揍都是轻的。”
苏婉是知道弟弟下学和表弟一起带秦小鹿在府城街上玩,但去那种地方,不说他自己有没有胆子,就是秦府的下人也不允许啊。
但一听张康毅这样说,却是有些担心。
府城一直有花楼,而且昌平作为北地第一大府,来往商队多,花楼还不止一家。
她自觉没有改变那些女子命运的能力,一直避着这个地方,今儿张康毅猛然提起,竟是有些怅然。
道:“我会回去问安儿的,他可能是在哪儿听别人说的。”
“我自己倒是没啥,就怕他耳濡目染学坏,我听说府城书院的学子都喜欢看话本,有些话本”张康毅话未说全,但其中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苏婉也是一惊,这个时代的风月话本可是很露骨的,现在八九岁,若是真跟着话本学坏她提起镰刀加快速度。
张康毅自来就不是笨人,见状也是加速,帮忙将两个背篓装满,道:“这些够了,这一捆擡回去,我去下边割。”
说完也不等苏婉说话,径直往山坳处走去。
苏婉望着人远去的背影出神,好一会儿才喊杏儿,“杏儿,走了够了回家!”
杏儿抱着一大捆草出来时,就见背篓已经装满,惊喜道:“二姐你真快!”
苏婉咬唇,半响温吞吞道:“康毅叔帮忙割的。”指着路边的草捆道:“把你这捆留在那里吧,咱家这两背篓就够了。”
一头牛,两头猪,一头羊,两背篓草够今晚和明早吃。
杏儿见草捆整齐,还穿了木棍,瞬间明了这也是康毅叔给自家的,想让她跟二姐擡回去。
将怀里的草放在一旁,跑过去背背篓,回家的路上才问道:“二姐,康毅叔是不是找你有事儿啊?”
“没!”
“真的没吗?”杏儿不相信,见二姐不想多说,就没多问,只是暗自留了心。
若是那捆草傍晚康毅叔不送来,那就真没事儿,若是再送到自家,说没事儿谁信啊!
她准备验证一下,结果,回到家没等到无故献殷勤的人,却是先看了一出二哥的大戏!
隔壁带着小侄子玩的忘乎所以的苏志安还不知道,他的“老巢”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