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招手,“忞轩旻逸快来,咱们男人坐一桌。”
话落,逗得上菜的杨氏等人失笑,梁老爷子笑道:“来吧,人不多咱们爷孙一桌刚好。”
好在家里真心不缺肉吃,忞轩旻逸虽喜欢吃肉,但上桌也没争抢,礼仪很能过得去。
不过,年长的梁栋却成了显眼包。
长辈动筷后,他捏起筷子直冲锅包肉,咬了一口就惊叹:“啊,这什么肉,上次来咋没吃过?”
旻逸嘴快道:“栋叔叔,这是酸甜肉,你上次也吃过啊!”
上上次,梁栋卡壳,追忆才过去不久的情景,上次来吃的饭食在脑海过了两三遍,不确定道:“上次有吃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吃过!”旻逸肯定道:“不过不是这个色儿!”
他这样一说,梁栋反应过来,看着筷子上咬了半口的肉,道:“上次那个红色长条肉,味道也不是这样啊!”
安儿瞅他一眼,夹一筷子水煮鱼,心道:上次那是糖醋里脊,这次是锅包肉,口味能一样才怪!
面上神色却是不显,淡淡道:“这有啥,反正都是酸甜口。”
梁栋一想也是,将剩下半块肉塞嘴里又去夹麻辣鲜香扑鼻的水煮鱼,鱼肉刚入嘴,眼睛瞬间瞪成了星星眼,“好好吃!”
然后,吃货梁栋就开始大吃特吃(见世面兼丢脸),就连番椒酱炒鸡蛋,都赞了一句“好吃下饭”,搞得上次来好像苏家没招待好他一样。
安儿暗暗憋气,他家上次明明也有好好招待好不好!
梁老爷子亦是憋气,有这样的孙子,真是好丢脸哦!
西间女眷这边,梁老夫人和李氏坐在上首,张氏杨氏分坐两侧,杏儿和苏婉坐在一侧,虽不比男席热闹,但也其乐融融。
梁老夫人吃饭重口,因此,一桌菜很是符合她口味,就连风鸡都调了两种蘸料碗,辣椒油的料碗最得她心意,不好意思道:“人上了年纪就重口!”
看着苏婉遗憾道:“婉婉是个能干的,可惜已定亲,不然”
自家孙女能干,被夸赞,李氏自是高兴,道:“她定亲早,我们村里的,两家近的很,日后成亲回门也方便。”
又指着杏儿道:“我这小孙女啊,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嫂子交际广,日后出门劳烦帮我留心一二。”
一听这话,梁老夫人立马放下筷子,道:“我看婉婉的亲事就定得极好,咱们女子嫁人,离娘家近心里才有底,我看给杏儿也找个离家近的,你大孙女的亲事就不错。”
李氏一愣,不过一瞬反应过来这个“大孙女”是指梨花,因为大孙女梅花的亲事,现在看来着实算不上多好,反而因自家起势,亲家家里很是不和睦呢!
她没多想,张氏也没多想,苏婉却是心下一动。
梁家,怕不是已经将自家底细摸清楚了,再联想到上次梁栋她垂眸之际余光看向旁边的妹妹。
杏儿正仔细挑鱼刺呢,她喜欢吃鱼,但河里鱼多刺,以前还被鱼刺卡过喉咙,喝了一碗醋才咳出来,牙都被酸倒了,连着三天闻不得酸味。
自那次之后,吃鱼她很是小心。
见妹妹认真的脸庞,苏婉心下叹气,还小呢,怎么就要说亲了呢!
李氏却仿佛找到了话题,与梁老夫人说起儿女亲事来。
张氏只在一旁听着,杨氏却要眼观六路帮长辈盛饭,时不时还要侧耳倾听一下女儿的动静。
苏家这顿午饭,吃得皆大欢喜。
吃货梁栋填饱了肚子,两位老爷子就着子孙辈的读书前程说得很是投趣,梁老夫人与李氏也找到了共同话题——操心孙子辈的亲事。
至于苏长青张氏、苏志刚杨氏夫妻,作陪的同时听了满肚子“学问”,深觉长见识。
而杏儿安儿连带忞轩旻逸,则是专心吃饭,时不时接一两句话,不让气氛冷清。
一顿丰盛的午饭,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了。
饭毕,借着正午刚过的阳光还有余温,老爷子带着梁老去村里转,李氏也陪着梁老夫人出门。
前者去了村里的作坊、鱼塘还有苏婉家鸡场转看,后者则是去了张康毅家。
无他,杨氏算是苏家村有见识的妇人,且年纪相当,李氏想介绍杨氏给梁老夫人认识。
安儿则是带着梁栋和两小的出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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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清净了,小欢欢却清醒,看着精神头很是好,张牙舞爪吱哩哇啦说着婴儿语。
杨氏帮女儿换过尿布片,见怎么都哄不睡,只得给女儿穿了厚厚的小棉袄抱着在屋子转悠。
苏婉见状,接过小欢欢逗着玩。
张康毅挑着一扁担水果来时,她正抱着小欢欢飞飞机,小欢欢咯咯咯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门帘突然被掀开,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孔,正笑得欢快的欢欢愣住,小嘴巴微张怔怔看着门口的人,以至于口水滴落都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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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欢欢的口水滴到了杏儿头上,她尖叫着摇头跑去找毛巾,小欢欢不理门外的人又笑起来。
杨氏招呼道:“康毅来了,快进来。”
张康毅笑着进屋,站在炉子边烤手,道:“托杨管事捎了点南边的果子,嫂子看着收拾收拾。”
说着话却是给苏婉使眼色,看的杏儿嘴角直抽抽,接过二姐手里的小侄女道:“二姐,你回家看看烤鸭好了没,我想吃了。”
苏婉在烤炉烤了十只鸭子,待会儿梁家回府城时,准备做回礼。
她笑道:“还早呢,都没闻到香味”
话还没说完,就被杏儿用身体推出了屋子,“二姐你就回去看看,我想吃。”
好吧,苏婉只得回家。
只是看着身边的张康毅,无奈道:“马上就回来,你在屋里待着。”
张康毅没说话,却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新屋子的设计图,你看看哪些需要改。”
苏婉没接,道:“还早吧,过了年再说也不迟。”
张康毅却等不及了,将卷轴塞她手里,“砖瓦已经定好了,翻过年就找瓦工队,开春就动土,也不早了。”
苏婉微愣,没想到这么早,她还以为最早也是明年秋耕后盖,握了握卷轴问道:“你咋这会儿过来了?”
“奶奶跟张伯娘在我家呢,我也不知道今天有贵客,不然早将果子送来,待客也有面子。”
苏婉笑着摇头,“家里有苹果冻梨呢。”
张康毅没说话,南边来的果子,拿出来待客到底更有面子!
张氏正在灶房忙碌,今儿中午虽说家里没开火,但鸭子内脏还得处理,不然冻上不好清洗,看着两人过来,笑着让闺女招待未来女婿。
末了道:“婉婉,你看看烤炉咋样了?”
烤鸭的香味,不说香飘十里,但也充斥着半个院子,甚至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苏婉看着柴火不疾不徐燃烧,凑到跟前闻了闻,笑道:“得一个半时辰,还早呢!”
“那正好你跟康毅在通堂说说话,等会儿烤好直接让康毅带回去,省得你爹专门跑一趟。”苏婉看了看喜不自胜的张康毅,笑着应好。
因家里没人,通堂就没点油灯,掀开帘子时很是昏暗。
张康毅探头道:“油灯在哪?我去点。”
苏婉拉住人,“跟你说了三两下也找不见,我去,闭着眼都没事儿。”
油灯闪起昏黄的亮光,将两人的影子打在棉帘子上,看着很是高大。
只是再如何高大,苏婉都矮了张康毅好多,堪堪到人胳膊肘处。
她嫉妒道:“你在家吃什么,长这高!”
难得见苏婉如此孩子气,张康毅笑着摸了摸人发顶,安慰道:“你还正长个呢!”别的话倒是没多说。
其实他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再说苏婉再如何长个,也不会像他这样高,而且苏婉现在的个人,在同龄女孩子中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
苏婉挥手,头顶的大掌终于挪开,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发,今儿好不容易梳了个发髻,可不能弄乱。
借着烧水泡茶的功夫,张康毅说起盖新房之事,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想说亲事的,但又怕苏婉抹不开面子,因此,选了安全的话题。
苏婉只得铺开卷轴仔细看。
见是规整的三进院落,竟然还带了后花园,诧异道:“你家地基好大!”这都赶上寻常散三户人家的地基了。
说着不由怀疑起来,这人该不会借着关系走后门,而她爹当里正后第一件徇私之事就是帮张康毅划这片明显不同于寻常的地基吧!
如是想着,眼神中不自觉带了出来,上下打量的眼光竟是令张康毅坐立难安。
他搓着大掌道:“这是我跟我爹的地基合在一起,借着旁边学堂扩大,我就将地基后院墙与学堂的后院墙对齐了,不然学堂后面单戳出去,不好看。”
这理由,苏婉颇是无语,还能再冠冕堂皇一些!
见她不相信,张康毅正经解释:“不算违例,这片地基是三户人家的,日后孩子长大分家,后面一进和花园分给孩子,这样就能与隔壁人家的路打通,爹早就想好了。”
“还没成亲呢,别乱叫!”苏婉嘟囔。
这人在外面就一副沉稳能干的模样,在她面前却总是不正经,还真是表里不一!
张康毅自诩最懂苏婉,很清楚她的底线,因此说话行事总是能维持在苏婉恼怒但不至于发火的地步。
见状,知道不能再踩线了,拉过图纸,仔细说起来用料。
至于房屋用途,他只有粗粗的计划,而且很多屋子可是留给孩子的,一想到孩子心绪就如同翻滚的大海不得平静,只是眼神落在肩膀处瓷白的脸颊上,压了压心思将日后屋子如何设计大概说了说。
听他说木料砖瓦,甚至院子盖好后花园收拾妥当,就买些适合昌平气候但不常见的花来种植,苏婉咋舌,这也太讲究了。
心里粗略算了一下,就盖房子,一千两的花费估计都不够,喃喃:“会不会太奢侈了?”
树大招风,在村里盖这样一座院落,别人只一眼就能知道家底好,简直就是小偷的最爱。
张康毅摇头,神色有些莫名。
苏婉愣了半响恍然大悟,这人从儿时分家后怕就起了成亲时盖大院子的心思。
“你小小年纪,还挺有志气!”
这个时代,阶层等级森严,要想冲破出身枷锁,何其困难。
多少少年人意气风发,可到了及冠甚至而立之年,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别说斗志,认清现实仍不颓废的都没剩几个,多是郁郁不得志愤世嫉俗甚至颓废荒唐度日之人。
可张康毅不仅干出了自己的事业,还从未忘记当年的初心,苏婉都不知如何形容这人。
是小心眼记仇呢?还是不忘初心奋发图强呢?
不过想到前些年张家大嫂朱氏的行事,又有些同情,听闻当年朱氏更过分呢,张家老爷子给儿子分家带着妻子与幺儿过活,就是因为朱氏时常在张康毅面前念叨这个小叔子日后要被丈夫当儿子养。
可想而知彼时张康毅受的白眼与怨气!
不说过往如云烟,但也是旧事如流水,儿时的很多事情张康毅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但他记忆深处最清晰的画面依然是爹整日叹气娘每晚偷偷哭的日子。
因此,当年爹分家带着他一起过,那年过年去祖坟祭拜,他就在祖宗面前发誓,日后一定不会让爹娘受苦受累!
现在他不仅做到了,还即将要与心仪的女孩子成亲,想到苏婉的性子,张康毅无不庆幸,幸好此前那门亲事未成!
两人坐在通堂,就着通红的炉火,昏黄的烛光,说了半下午的话,直到梁老爷子一行人离开。
张康毅也出门一起送行。
目送马车走远,苏长青搀扶着老爷子回屋歇息,今儿下午转了大半个村子,老爷子眼见是走累了,而且他还要赶马车去府城给几家亲戚送年礼。
本来年礼推到明后日再送也不算迟,只是烤鸭既然已经烤好,就赶着时间一道送去,亲戚家也能吃上刚出炉的烤鸭。
苏婉将烤鸭片好连同鸭架装在大陶碗递给张康毅,“带回去趁热吃,蘸着大酱裹着饼子就行,要配菜炒点洋芋丝凉拌豆芽就可以。”
未免热气散了影响口味,张康毅将大陶碗裹在棉衣内缩着脖子往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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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马车上的梁栋,不等马车驶出村子就急慌慌将装着烤鸭的陶罐盖子掀开,不是他馋,是这味道太香了。
吸溜着口水扯下鸭腿递给祖父,“先尝尝,回去凉了再热肯定没现在好吃。”
今儿梁老爷子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眼前捏着鸭腿还不自知的孙子,尽是给他丢脸,没好气道:“家里缺你吃的了?在别人家做客没点礼数,饭桌上就你话多!”
吃的也多,他都瞥见三次孙子抢苏家小旻逸肉块吃的场景。
梁栋乐呵呵转了鸭腿方向,“祖母尝尝,二姐姐的手艺真当真是没得说!”
梁老夫人笑呵呵接了,告诫孙子:“女孩子名声大于天,在外面知礼些。”
“知道知道。”梁栋转头去撕另一只鸭腿,道:“我就在自家人前面这样,再说我与志安可还好兄弟,苏二姐姐比我年长,叫二姐姐也没差。”
说完凑近鼻子闻一下新撕的鸭腿,道:“祖父您真不吃,不吃我可自己吃啦。”
梁老爷子正在生气,没应声。
梁老夫人用胳膊肘杵杵丈夫,温声道:“味儿很好,比自家做的吃着更香,你尝尝。”
梁老爷子接过了鸭腿,却还是给了孙子一记刀子眼。
可惜,梁栋的心思都在烤鸭上,没注意到,自顾自扯了鸭翅吃,边吃边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赞叹。
尝过鸭翅,依依不舍摸着陶罐盖子,一路都在感慨赞美。
以至于梁老爷子都怀疑孙子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不过片刻又担心将苏三家的小姑娘定给孙子,两人会不会婚后不睦
心念百转千回,但神色却是丝毫未变,这就是久经官场之人。
苏老爷子靠坐在躺椅上感慨:“到底是入仕为官,见识不是我等乡里农夫能比的。”
正在享受亲子时光的苏志刚笑道:“看爷爷您说的,在咱们村乃至整个安阳县,您老也是有见识的人哩。
“唉,没法比没法比。”老爷子手摩挲躺椅扶手怅然道,这不是他谦虚,是真没法比。
一旁拿出针线篮子忙碌的李氏问道:“上次集市见了一面,只听你说是梁家,是哪个梁家,府城好像也没个很有名的梁家。”
“紫阳县的梁家,你肯定听过。”
李氏倒吸一口冷气,“紫阳梁家,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