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摇头。
“夫子叫我去书院?”
方子继续摇头,抢在大少爷再开口前道:“二少爷去赴约了,不让小的跟。”
苏志栋一愣,背靠车厢彻底放松下来,“无事,不用担心。”
想到弟弟今天会见到的人,他这自来讲究“天道酬勤”的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傻人有傻福!
自家傻弟弟的福气,在后头呢!
回到家中,看着站在院子的妻子,苏志栋晃神。
黄昏落日,余晖温柔,佳妇正弯腰浇花,侧脸印在夕阳中,晕出一圈金光。
秦芸一壶水都洒完了,见丈夫还呆着不动,折了一朵大缸里的睡莲扔了过去,嗔道:“呆子!”
没见下人都躲开了!
苏志栋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徐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道:“看美人入神,如何就呆了?”
察觉到抠掌心的手,秦芸一个瞪眼。.
落在苏志栋眼中,却是眼波流转,似娇似嗔,心中一热,握紧了柔荑。
今日的晚饭,就他们两人了。
苏志栋照顾妻子的同时不忘话家常,他白日里忙,也就晚上回来有时间,很是珍惜两人独处的时光
“算算日子,书信也该到家了吧。”
“路上没耽搁的话,应当到了。”
“也不知家里如何?”
“你该操心操心眼前人”
廊檐下婆子束手而立,心中感慨自家小姐有福气。
*
收到京城的来信,苏长青第一时间将长子的书信分了分,留下自家的去了老爷子那边。
知了撕心裂肺地喊着热,院子却凉意扑面。
苏志刚今日恰好在家休息,将院子打扫后泼了水,因此,虽艳阳高照,但院中自有一股凉意。
“旻逸呢?”
苏志刚指指上房,笑道:“屋里逗欢欢呢!”
说是逗,不如说是在撒气,对,苏旻逸在拿妹妹撒气。
拿着碎布头拼凑缝制的小公鸡递给妹妹,在人伸手接时,又挪开。
可怜的欢欢只以为哥哥是在跟自己玩,爬着追,可惜,三五次后察觉哥哥坏,瘪嘴看向大人,指着哥哥很是委屈,那神色,虽不会言语,但明显已经掌握了告状的精髓。
老爷子失笑,对曾孙道:“给你妹妹,把人逗哭看你爹不揍你。”
旻逸拿着布玩具撒气,扔到炕角,欢欢咯咯咯笑着吭哧吭哧爬过去拿。
苏长青进来就看见这一幕,摸着侄孙后脑勺问道:“咋了,嘴撅得能挂油瓶了。”
旻逸挣脱脑袋上的大手,又去抢妹妹拿到手的玩具。
老爷子解释道:“闹着要吃西瓜,志刚不允,闹脾气呢!”
苏长青失笑,掏出一封信递过去,“给你大伯送去,回来就吃西瓜。”
旻逸眼睛一亮,丢下玩具跳起来拽过信封,风一般跑出门。
炕上的欢欢,忽然被玩具砸脸,哭唧唧张开胳膊求抱抱。.
老爷子气道:“这小子,越来越皮了。”
苏长青抱起侄孙女哄着,道:“皮就皮吧,出门也没见比别人差。”
老爷子絮叨:“不上进,三心二意,我都替志刚愁得慌。”
“那志刚要送去府城念书,您还各种不舍。”
“我这不怕咱家孩子被人欺负么,就长张嘴了,话忒多。”老爷子伸手,“我的呢?”
苏长青装模作样,“啥?”
啥,还敢问啥,老爷子手痒痒想抽儿子,“信。”
“没有。”苏长青抖着怀里的小人儿,“也不知这次是忙还是咋,就给志强写了,其他人都没有。”
老爷子从木榻上起身,顺手拿过炕头挨着墙根的小扫炕笤帚,不等儿子改口就抽过去。
苏长青哎哎叫着侧身,抽打尽数落在肩背,“有有有,咋这心急呢?”
老爷子没好气,丢下笤帚抽过信封,“亏得志栋不像你。”要是像这小儿子,还不气死他老人家。
苏长青咕哝,“我儿子就是像我才灵光呢,要不然咋能中进士去当官。”
说来他一直很谦虚,前些年给人的印象还是沉默寡言,也就这些年才活络起来。
不过再如何谦虚,说起优秀的长子,难免骄傲,不能与外人道,在自家人面前却是不用遮掩。
老爷子当没听到这话,撕开信封倒出信纸,见三孙子写了在翰林院修书,偶尔进宫给皇子皇孙讲学,有幸得圣上召见慢慢湿了眼眶。
苏长青抱着啊啊哟哟的侄孙女出屋子,“走,去看大西瓜。”
老爷子一辈子也就那点念想,他作为儿子不是不理解,只是,到底因曾经的不公对待有心结在。
旻逸送信回来时,不止带了堂哥忞轩,还带了堂妹苏静。
冲进院子就要往井边去,苏志刚呵斥,“去井边晃悠没得吃啊!”
三人齐齐止步,苏静换了方向跑向屋檐下,“三爷爷,姑姑呢?”
“姑姑在家呢。”
苏静要抱妹妹,苏长青道:“进屋玩,外面热。”
苏志刚将吊在井里的西瓜提上来,方婆子切好摆盘端上去,才进门,几个小的涌过去。
忞轩年长,拿了给曾祖,给叔爷爷,最后才自己吃,忞轩早就吃的下巴一片红。
苏志刚扬了扬手,到底没打下去,却是决定明年就送儿子去府城书院,在家再待下去,真成混世魔王了。
一家人正在热热闹闹吃西瓜,范明诚来了。
满头大汗,进院子先是用廊檐石上晒着的水兜头淋下,嘴里喊着舒服。
这做派,看得苏长青眼皮直抽抽,“眼看着要定亲了还没正形,去换衣服。”
范明诚灰溜溜回隔壁舅舅家,张氏见他满头满脸水,衣服都湿了,还以为路上出事了,“这是咋了,咋搞成这样了?”
“舅妈,我没事儿,刚才在外公那边洗了洗。”范明诚讪笑着解释。
张氏这个气啊,接过布巾抽打道;“眼看要定亲了还没正形,让你舅看到不收拾你。”
范明诚却是心道:舅妈舅舅不愧是一家,说话都一模一样。
侧身躲过跑回表弟的卧房去换衣服,因他经常在府城,好些东西就寄放在舅家,原本表弟的卧房已经被他正式征用。
苏婉是午睡起来才见到恋爱脑表哥范明诚的,关心道:“定亲礼准备的咋样了?”
“早备好了,就等着吉日媒婆再上门一趟。”
苏婉看他,见眉宇间都没有郁色,心下轻嗤:男人都是渣的。
前些日子还在为堂姐准备一怒冲冠呢,这才几天,说起定亲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范明诚不知自己在婉婉表妹心中已经沦为渣男,凑近人神秘兮兮道:“二舅一家回来,你知道吧!”
苏婉纳闷,“回来就回来呗!”二伯一家一直住在府城,从金家口港回来不回村也正常。
范明诚却摇头道:“你不觉得奇怪?按说二舅一家现在住村里比住府城轻省啊!”
府城那些人,势利眼又嘴长,恨不得用唾沫埋人,就二舅那好面子的人,能待得住?
可这次送表妹南下后回来,竟是会待在府城,他总觉得不像二舅为人。
老爷子知晓次子一家回来住府城时,也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次子为人,便没在多想。
都说成王败寇,荷花与刘家宝成为一对和离的怨偶,荷花虽有错在先,但现在看着倒是人占了上风。
以次子那性子,说不得忙着在府城和稀泥吹牛皮呢!
不然能去金家口港,不就为了今日有的炫耀。
只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老爷子这一向“子不语乱力怪神”的读书人,都道今年下半年运道着实不好。
看着面前梗着脖子的次子,怒火博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