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点点头,让老周把这些细节补充到证词概要里,“恒昌票号的账号很重要,户部尚书刘焕是个清官,咱们可以让刘焕大人去查票号的流水,要是能查到石崇存入五万两的记录,就能进一步证实私通北元的罪。” 他还想到,柳明的身份需要确认,“让萧栎大人找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去吏部调柳明的档案 —— 柳明当年进石崇府,是通过吏部的‘府吏铨选’,档案里有柳明的画像和履历,能证明他确实是石崇府的账房。”
老周一一记下,然后问:“大人,柳明要不要提前转移到玄夜卫总司?萧栎府虽然安全,但石崇要是知道柳明在那里,说不定会派缇骑硬闯。” 谢渊想了想,说:“让周显大人派玄夜卫亲军去萧栎府接柳明,藏在玄夜卫的密牢里,那里是陛下直接管辖的,石崇的人不敢闯。等明日呈递证据时,再把柳明带出来当庭对质。”
这些细节核实完,谢渊才在柳明的证词概要上盖了自己的私印,确认 “证词属实,可作铁证”。他把证词概要放进 “私通北元卷”,然后开始封装三卷罪证 —— 每一卷都用防水油纸包了三层,外面再用红绸裹住,放进特制的木匣里,木匣的锁是工部特制的,只有他和萧栎、周显有钥匙,防止被人掉包。
烛火已经燃到了烛台底部,烛泪堆了厚厚的一层,像凝固的心血。谢渊坐在案前,看着三卷封装好的罪证,心里忽然想起了家人 —— 夫人和公子还在里院睡着,要是他反击失败,石崇肯定会牵连他们,把他们也关进诏狱。
他起身走到里院门口,远远看着夫人的卧房,灯已经灭了,只有窗纸上映着淡淡的月光。夫人是永熙帝时期的御史之女,知书达理,当年他决定查石崇时,夫人没说反对,只说 “你做的是对的,我和公子会支持你”。公子今年十岁,刚进国子监读书,前几天还问他 “爹,什么时候能让于叔叔出来,我还想听他讲边军的故事”。
谢渊的心里有些愧疚,他欠家人太多,可他更清楚,要是石崇不除,大吴的边军会更苦,百姓会更难,甚至江山都会不稳。他想起元兴帝当年在文渊阁对他说的话:“做忠臣,不是只守着自己的小家,而是要守着大吴的万家灯火;活下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他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案上的 “忠勤” 玉印 —— 这是元兴帝赐的,印文是 “忠勤报国”,每次遇到难关,他都会摸一摸这枚印,给自己力量。“我不能退,” 谢渊对自己说,“于科还在诏狱里等着,十二位边将的冤魂还在等着,大同卫的士卒还在等着,我要是退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昭雪的机会了。”
他把玉印盖在三卷罪证的册封页上,印文鲜红,像一颗忠臣的赤心。然后,他拿起笔,写了一封密信给萧栎,信里详细说明了呈递证据的计划,还有如何保护柳明、如何联合周铁和周显,最后写道:“此役若成,可还朝堂清明;若败,渊愿一人承担,不牵连郡王与诸公。” 写完后,他把密信放进木匣,然后把木匣交给老周:“你现在就去萧栎府,一定要亲手把木匣交给郡王,告诉他,明日早朝后,在御书房外等我,咱们一起呈给陛下。”
老周接过木匣,外面裹了两层粗布,伪装成 “送布料” 的样子,然后从后院的密道出去 —— 这条密道是元兴帝赐建的,按《大吴官邸营造令》,正一品官员府邸可设密道,以备急难,密道的入口在书房地阁,出口在西郊的槐林,长三里,里面有油灯照明,还有通风口,不会缺氧。
老周提着木匣,在密道里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槐林出口。他刚钻出来,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 —— 是秦飞的缇骑在巡逻,按秦飞的命令,缇骑每半个时辰绕谢府和西郊巡逻一圈,防止有人进出。老周连忙躲进槐树林里,把木匣藏在树洞里,然后爬到树上,观察缇骑的动向。
缇骑有五个人,骑着马,手里握着长刀,嘴里喊着 “检查可疑人员”,从槐林外的小路经过。老周屏住呼吸,直到缇骑走远,才从树上下来,取出木匣,继续往萧栎府走。他走的都是小巷,这些小巷是萧栎暗探提前踩好的,没有缇骑巡逻,而且每个路口都有暗探放哨,一旦有缇骑过来,就会敲梆子示警。
走到萧栎府后门,老周敲了三下门,门开了一条缝,是萧栎的贴身暗探,“是老周吗?郡王在等你。” 老周跟着暗探进去,穿过两道院子,来到萧栎的书房。萧栎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见老周进来,连忙起身:“谢大人的木匣带来了?”
老周把木匣递过去,萧栎打开一看,三卷罪证和密信都在,他仔细看了密信,然后对老周说:“你回去告诉谢大人,我这就派暗探去通知周铁大人和周显大人,按计划行事。柳明我已经让周显大人的亲军接走了,藏在玄夜卫密牢,安全得很。” 他还拿出一份玄夜卫的密报,“秦飞的缇骑还在盯着谢府,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我让暗探送你到密道入口。”
老周接过密报,谢过萧栎,然后跟着暗探往回走。路上,暗探告诉老周,周显已经派张启去吏部调柳明的档案,周铁也已经准备好了刑部的 “核查冤案奏折”,就等明日早朝后一起呈递。老周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反击的准备已经就绪,就等明日给石崇致命一击。
就在谢渊整理罪证、老周送木匣的时候,石崇在镇刑司的书房里也收到了秦飞的密报 —— 秦飞的缇骑发现西郊槐林有 “可疑人员活动”,但没抓到人,秦飞怀疑是谢渊的人在传递消息。
“谢渊肯定在搞鬼!” 石崇把密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他知道我要伪造谋逆信,肯定在收集我的罪证,想先下手为强!” 他叫来徐靖,让徐靖立刻去 “处理” 柳明 —— 石崇已经查到柳明逃到了萧栎府,想让徐靖派镇刑司的人去萧栎府抓人,“就算萧栎是郡王,咱们有‘抓通敌嫌犯’的名义,他也不能拦着!”
徐靖犹豫了一下:“大人,萧栎是宗室,按《大吴宗室礼制》,不能擅闯宗室府邸,要是被陛下知道,咱们就完了。而且,周显大人的亲军可能在萧栎府,咱们的人不一定打得过。” 石崇怒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柳明知道咱们私通北元的事,要是让他当庭对质,咱们就全完了!你现在就去,要是抓不到柳明,就放火烧了萧栎府的暗室,毁了证据!”
徐靖没办法,只能带了五十个镇刑司的人,往萧栎府走。可刚走到半路,就被周显的玄夜卫亲军拦住了 —— 周显已经收到萧栎的通知,知道石崇会派人来,提前派亲军在萧栎府外埋伏。“徐靖大人,奉周显大人令,宗室府邸不得擅闯,请回吧!” 亲军都尉(从三品)握着长刀,语气坚定,身后的亲军都拔出刀,对准徐靖的人。
徐靖看着亲军的架势,知道打不过,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对石崇说:“周显的亲军在萧栎府外埋伏,咱们的人进不去,柳明可能已经被转移了。” 石崇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柳明要是被转移,自己的通敌罪就瞒不住了,“那谋逆信的事,明天一定要成!只要把谢渊和萧栎定了谋逆罪,就算有证据,陛下也不会信他们!”
他不知道,谢渊的罪证已经在萧栎、周铁、周显手里,柳明也安全了,他的最后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天快亮的时候,老周回到了谢府,向谢渊禀报了萧栎的安排。谢渊点点头,然后开始整理官袍 —— 他穿的是正一品的绯色官袍,上面绣着四爪龙纹,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戴着进贤冠,按《大吴服饰制度》,正一品官员上朝穿绯色官袍,玉带用玉饰,进贤冠有七梁。
谢渊对着铜镜整理冠带,镜中的人虽然满眼红丝,却眼神明亮,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剑,锋芒毕露。他想起昨夜整理罪证的点点滴滴,想起李达、赵远等边将的冤魂,想起大同卫冻毙的士卒,想起于科在诏狱里的坚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一定要让石崇停职待查,为后续的彻底清算铺路。
老周在一旁说:“大人,周铁大人派人来报,他已经准备好了刑部的奏折,在朝堂上会弹劾石崇‘侵吞军饷、构陷边将’;周显大人也会奏报石崇‘私通北元’,还会带柳明当庭对质;李大人会用御史台的‘风闻奏事’权,弹劾石崇‘伪造谋逆信,构陷忠臣’。”
谢渊深吸一口气,拿起案上的朝笏,朝笏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他的官阶和姓名。“走吧,去上朝,” 他对老周说,“今日是关键的一步,先让陛下看清石崇的真面目,后续的审讯和昭雪,还需按部就班。” 老周点点头,跟着谢渊走出书房,此时天已经亮了,晨光洒在谢府的院子里,像为忠臣照亮了前行的路。
谢渊走出谢府大门,秦飞的缇骑还在门口盯着,见谢渊出来,缇骑想拦,却被谢渊的随从拦住:“谢大人是正一品太保,要去上朝,你们敢拦?” 缇骑不敢得罪正一品官员,只能让开道路。谢渊骑着马,往皇宫方向走,晨光映在他的官袍上,像一道红色的光,直指皇宫 —— 那里,一场忠佞对峙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片尾
早朝之上,按既定计划,李大人率先出列,手持弹劾奏疏,以御史台 “风闻奏事” 之权,历数石崇 “伪造谋逆信、构陷太保谢渊与昌顺郡王萧栎” 之罪,言辞铿锵,引得殿内官员窃窃私语。紧接着,周铁出列,呈上 “侵吞军饷卷” 与 “构陷边将卷”,将石崇借冬衣采买、粮草克扣敛财十七万两,及构陷十二位边将的罪证一一陈述,工部尚书张毅、户部尚书刘焕相继附议,呈上采买档册、粮饷核账单作为佐证,证实罪证无误。
最后,周显带柳明入殿,柳明手持石崇私账副本,当庭念出 “黑炭换白马” 的交易暗码,及恒昌票号的账号,刘焕立刻奏报 “已命户部郎中核查票号流水,初步发现五万两不明款项存入石崇亲信账户”。石崇当庭色变,厉声辩解 “柳明因贪腐被逐,故意栽赃”,却被张启呈上的吏部档案驳斥 —— 档案明确记载柳明 “任职石崇府账房十余年,考核皆优”,并无贪腐记录。
萧桓端坐龙椅,听完全程,面色凝重,终下旨:其一,石崇 “涉嫌通敌、侵吞军饷、构陷忠良”,即刻免去镇刑司副提督之职,打入诏狱,由刑部、御史台、玄夜卫组成 “三法司联合专案组”,择日审讯;其二,李嵩 “包庇石崇、阻挠查案”,暂停吏部尚书职权,居家待查,吏部事务暂由吏部侍郎张文代理;其三,秦飞 “擅调缇骑、助石崇围谢府”,贬为玄夜卫北司副指挥使,剥夺缇骑调度权,由周显直管北司;其四,徐靖 “参与构陷、意图纵火毁证”,革去诏狱署提督之职,押入刑部大牢,待专案组一并审讯。
旨意下达后,石崇被缇骑押出大殿,路过谢渊身边时,眼神怨毒,却已无力回天。散朝后,萧栎找到谢渊,低声道:“虽拿下石崇,但其党羽仍在,尤其是镇刑司旧部,恐会销毁后续证据,专案组需尽快进驻镇刑司。” 谢渊点头:“我已与周铁、周显商议,明日便带专案组去镇刑司查档,同时让刘焕大人加快核查票号流水,务必找到石崇私通北元的铁证。”
当日午后,谢渊独自一人去了诏狱。他没有去见石崇,而是隔着牢门,看向关押于科的牢房。于科正坐在草席上,借着小窗透进的光默写《边军操练法》,见到谢渊,起身拱手:“谢大人,外面可有进展?” 谢渊隔着牢门递过一个干净的馒头,轻声道:“石崇已被关入诏狱,李嵩、秦飞也被停职,专案组已成立,你的案子很快会重审。只是…… 还需些时日,待查清石崇的罪,你的冤屈才能彻底洗清。”
于科接过馒头,笑了笑:“谢大人不必急,我在狱中无碍,只要能还边军清白,能为李达他们昭雪,多等几日无妨。” 牢门外的阳光落在于科身上,虽身处囹圄,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像当年守德胜门时一样,透着对家国的赤诚。
谢渊离开诏狱时,夕阳正斜照在宫墙上,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他知道,这只是初步胜利,石崇的罪还需一一核实,于科的昭雪、十二位边将的冤魂、大同卫士卒的公道,都还在路上。但至少,奸佞已被控制,公道的曙光,终于在寒夜后初见端倪。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二年冬谢渊反击石崇之役,非仅忠佞之初步对决,实为大吴官场清浊角力之关键转折也。渊凭三卷罪证、一众忠良相助,借大吴官制之制衡,终使石崇罢职入狱,李嵩、秦飞之流遭停贬,破‘官官相护’之困局,显‘持正者虽孤亦强’之理。然此案非一蹴而就,石崇私通北元之实需票号流水佐证,构陷边将之细节需镇刑司旧档核验,于科之昭雪更需专案组逐一厘清,足见官场积弊之深,查案之艰。”
寒夜整证终见日,忠臣执剑未收锋。石崇之落网,非因权尽,乃因贪暴过甚、天怒人怨;谢渊之胜,非因官高,乃因守心持正、众志可成。元兴帝 “活忠难” 之训,在此役中更显深刻 —— 活忠非仅 “活下去”,更需 “步步为营、久久为功”,在查案的严谨中求公道,在流程的审慎中护清明。
此役之后,大吴朝堂虽未彻底清明,然旧党之嚣张已挫,忠良之气稍振。专案组进驻镇刑司查档、户部核查票号流水、玄夜卫追捕石崇余党,皆在按部就班推进。于科虽仍在诏狱,却已见昭雪之望;十二位边将的卷宗,亦被专案组调出,待逐一复核。此乃天德朝 “公道虽迟、终不缺席” 之始,亦为后世治国者明 “查案需慎、治贪需恒” 之诫 —— 江山之安,不在一时之快,而在长久之清;朝堂之正,不在一事之成,而在事事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