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于科苍白的脸上。于科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看着远方的大同卫,看着他曾守护过的疆土。萧桓伸出手,轻轻替他合上眼睛,指尖触到他冰冷的脸颊,心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震怒与愧疚 —— 他错了,错在犹豫,错在听信石崇的谗言,错在让忠良含冤死在诏狱,错在让奸佞的阴谋险些得逞!
诏狱的霉味越来越浓,钻进鼻腔,与南宫的记忆彻底重叠。那时他被困南宫,于科在边地浴血;如今他复位为帝,于科却死在他的诏狱里,到最后,还在为他的江山着想,还在为他敲响警钟。
萧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看向牢门外的诏狱署主事,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传朕的第一道旨意 —— 将于科遗体移出诏狱,交由礼部尚书王瑾,按从一品少保衔礼制殓葬,追赠‘忠愍’谥号,其家眷由户部尚书刘焕酌情抚恤,子孙入国子监就读,免除徭役三世。”
按《大吴赠官仪典》,于科原官阶为从三品宣府卫副总兵,追赠从一品少保,需经内阁拟票、帝批红,萧桓此刻虽未走完整流程,却以 “口谕” 先行定调,既显对忠良的补偿,也为后续正式文书铺垫。
“第二道旨意 —— 传玄夜卫指挥使周显,持朕的手谕,即刻率缇骑封锁石崇名下所有粮仓,包括京郊西仓、南仓、西山仓,以及城内的私仓,不许任何人出入,每座粮仓派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麾下缇骑看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按《大吴玄夜卫封查规制》,封锁官员私产需帝手谕、玄夜卫印鉴双证,萧桓特意提及 “周显持手谕”“秦飞率缇骑”,既符合流程,又确保执行力 —— 周显直属于帝,秦飞素与石崇不和,可防中途生变。
“第三道旨意 —— 传昌顺郡王萧栎、太保谢渊即刻入宫,赴御书房议事,不得延误。另外,令刑部侍郎刘景即刻接管诏狱署,审查所有狱卒、狱医,彻查于科中毒详情,若有包庇石崇党羽者,一并拿下,交玄夜卫审讯。”
这道旨意直指诏狱署徐靖的包庇 —— 徐靖是石崇党羽,此前纵容王三下毒,萧桓令刘景接管,既符合《大吴刑狱管理章程》(刑部协管诏狱),又能清除诏狱内的奸党,防止证据被毁。
主事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这就去传!” 他转身要走,却被萧桓叫住:“去找狱卒张老栓,让他即刻去玄夜卫北司见秦飞,详述石崇粮车异动的细节,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张老栓是唯一知晓粮车内情的人,萧桓此举,是为后续查抄粮仓收集人证,也为保护张老栓不被徐靖灭口 —— 此刻徐靖不在诏狱,正是转移张老栓的最佳时机。
主事刚走,一名老狱卒便颤巍巍地从廊道拐角走出,正是张老栓。他手里捧着一件旧棉衣,是于科入狱前穿的,棉絮已经外露,领口还绣着 “于” 字。“陛下,” 张老栓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棉衣,“这是于大人的旧衣,他说…… 说若有一天能出去,要穿着它回大同卫……”
萧桓接过棉衣,指尖触到粗糙的棉料,想起德佑十五年于科送给他的那件棉衣,眼眶瞬间泛红。“你就是张老栓?” 萧桓问道,声音放软了些。
“是奴才。” 张老栓磕头,“前日于大人察觉石崇粮车不对劲,让奴才去报玄夜卫,可…… 可诏狱署徐大人的人盯着紧,奴才没敢出去,只能偷偷告诉于大人…… 是奴才没用,没能救于大人……”
萧桓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想起诏狱的黑暗 —— 徐靖作为诏狱署提督,纵容石崇党羽下毒,压制狱卒报信,这便是官官相护的恶果。“你没错,” 萧桓道,“朕已传旨让刘景大人接管诏狱,徐靖的罪,朕会一并清算。你随李德全去玄夜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秦飞大人,日后,朕会保你安全。”
张老栓连连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他起身时,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递到萧桓面前:“这是于大人让奴才偷偷画的,石崇粮车的路线,从西仓到西山仓,还有…… 还有他听狱卒说的,秦云的第三营近日往西山仓附近调动……”
萧桓接过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路线,还标着 “粮车夜间走小巷”“第三营驻西巷” 的字样。这张纸,成了石崇兵变的又一铁证 —— 粮车运火药,第三营接应,目标就是太庙!
李德全上前,扶着张老栓:“走吧,老栓,我带你去玄夜卫。” 张老栓回头望了一眼丙字号牢,深深鞠了一躬,才跟着李德全离去。廊道里只剩下萧桓和于科的遗体,油灯的光映在墙上,像忠良未散的魂。
萧桓走出丙字号牢,命狱卒妥善看守于科的遗体,然后迈步往诏狱外走。廊道里的霉味依旧浓,可他的心却比来时更沉 —— 于科的死,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最后的犹豫,也让他彻底明白,对奸佞的纵容,就是对忠良的背叛,就是对江山的不负责任。
走到诏狱门口时,晨光已经漫过墙顶,照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萧桓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御书房,有等待他议事的谢渊、萧栎,还有即将到来的祭祖大典 —— 这场大典,不再只是祭拜先祖,更是清算奸佞、告慰忠良的战场。
“李德全,” 萧桓道,“回宫的路上,传朕口谕,让京营都督同知岳谦,率京营第一营、第二营,即刻前往西山仓外围布防,按《京营布防规制》,形成‘围而不打’之势,若秦云的第三营有异动,即刻控制,不许一人一马靠近太庙。”
按《大吴京营调度章程》,京营调动需帝手谕或亲王令符,萧桓先传口谕,是为争取时间 —— 祭祖大典在即,石崇随时可能动手,他必须抢在兵变前布好防线。
李德全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安排人去传。” 他看着萧桓的背影,发现帝王的脚步比来时更坚定,腰杆也挺得更直 —— 于科的死,让这位曾犹豫的帝王,彻底觉醒为守护江山的君主。
萧桓登上青布小轿,轿帘落下时,他闭上眼,于科临终的眼神、枯瘦的手、那张炭笔画的路线图,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于科,” 他在心中默念,“你放心,明日太庙,朕定会为你,为所有冤死的忠良,讨回公道。石崇的罪,石党的恶,朕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萧桓离开后不久,刑部侍郎刘景便带着刑部的人抵达诏狱。他身着正三品绯色官袍,手持萧桓的手谕,直接走进诏狱署大堂,徐靖的亲信还想阻拦,却被刘景身后的刑部校尉拿下。
“奉陛下口谕,接管诏狱署,审查所有人员。” 刘景将手谕拍在案上,声音冰冷,“徐靖何在?”
一名狱卒颤声回道:“徐大人…… 徐大人去京营找秦云副将了。”
刘景冷笑 —— 徐靖定是察觉风声不对,去给石崇报信了!“来人,” 刘景道,“立刻封锁诏狱所有出口,审查狱医、狱卒,特别是为王三传递参汤的人,一并拿下!另外,去京营传讯,告知岳谦大人,徐靖可能与秦云勾结,让他留意。”
与此同时,徐靖在京营第三营见到秦云,脸色惨白地说:“秦副将,不好了!陛下去诏狱看于科了,于科死了,还…… 还揭发咱们在粮仓藏火药的事!陛下已传旨让周显封锁粮仓,刘景接管诏狱!”
秦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什么?于科死了?还说了粮仓的事?” 他想起昨夜石崇的吩咐,想起自己的家眷被玄夜卫控制,心中的慌乱越来越浓 —— 兵变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败露!
“现在怎么办?” 徐靖急道,“咱们要不要立刻动手?”
秦云摇头,他知道,此刻动手就是自投罗网 —— 岳谦的第一、二营已布防,周显的缇骑封锁了粮仓,他的第三营被包围,根本没有胜算。“不能动,” 秦云道,“等石大人的消息,若他那边也败露,咱们…… 咱们只能认罪,或许还能保住家眷。”
徐靖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
萧桓回到皇宫,直奔御书房。谢渊和萧栎已在殿内等候,谢渊身着正一品绯色官袍,手里捧着石崇通敌的证据副本;萧栎身着亲王玄色常服,案上放着京营布防图。
“陛下,” 谢渊见萧桓进来,躬身行礼,“周显大人已传信,玄夜卫已封锁石崇所有粮仓,西山仓查获十车火药,秦飞大人正带人清点。”
萧栎也躬身道:“岳谦大人已率第一、二营布防西山仓外围,秦云的第三营被包围,暂无异动。刘景大人传信,徐靖已逃去京营,秦云的家眷仍在玄夜卫控制中。”
萧桓走到御案后坐下,拿起谢渊递来的粮仓查抄清单,上面写着 “西山仓:火药十车、火铳五百支;西仓:军粮三千石(实为空袋,内藏火药)”,这些都是石崇准备兵变的武器。
“明日祭祖大典,” 萧桓道,“石崇定会狗急跳墙,要么趁大典动手,要么逃跑。谢渊,你率御史台官员在太庙列阵,若石崇发难,即刻宣读他的罪证;萧栎,你率京营第一营守太庙正门,防止秦云的人闯入;周显,你带缇骑混在太庙侍卫中,待石崇暴露,即刻拿下。”
谢渊和萧栎躬身应道:“臣遵旨。”
萧桓看着案上的证据,看着于科的炭笔画路线,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明日,” 萧桓道,“不仅要拿下石崇,还要当着列祖列宗和百官的面,为于科昭雪,为所有被石党构陷的忠良昭雪。让天下人知道,大吴的江山,容不得奸佞作祟,大吴的帝王,不会辜负忠良的鲜血。”
御书房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三人的脸上,映出他们坚定的眼神。一场清算奸佞、告慰忠良的决战,即将在明日的太庙,拉开序幕。
片尾
暮色降临时,周显派人送来最终查抄结果:石崇所有粮仓共查获火药三十车、火铳一千支,另有北元使者的密信,约定 “祭祖大典时,炸太庙、乱京营,里应外合夺江山”。徐靖和秦云见大势已去,在京营第三营自缚请罪,被玄夜卫缇骑押往诏狱。
于科的遗体被移出诏狱,礼部尚书王瑾亲自带人料理后事,按从一品少保礼制,为他换上新的官袍,棺木用金丝楠木打造,停放在太庙偏殿,等待明日大典后正式下葬。于科的妻儿接到抚恤旨意,从大同卫赶来,跪在太庙外,哭着感谢帝王为于科昭雪。
萧桓在御书房批阅完最后一份平叛部署文书,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太庙的方向。夜色中,太庙的灯火亮着,像是于科未散的忠魂,在等待明日的正义。他知道,明日的祭祖大典,将会是大吴朝堂的转折点,也是他作为帝王,对忠良、对江山的最终交代。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二年冬诏狱泣忠之役,实为德佑帝萧桓‘从犹豫到决断’之帝王觉醒,亦为于科‘以死明志’之忠良绝唱。于科濒死三言,直指石崇兵变核心,非仅救江山于危局,更醒帝王于迷局;萧桓握冷手、闻遗训,从愧疚到震怒,从私恩之惑到公义之决,终成平叛之基。
诏狱寒霉侵忠骨,帝王泪洒醒江山。于科之忠,非忠一人,乃忠社稷 —— 困狱两年不折,濒死仍念疆土,以残躯留破敌之策,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萧桓之醒,非醒一时,乃醒一世 —— 从南宫之囚到御极之君,终悟‘奸佞不除则忠良不安,忠良不安则江山不稳’,以雷霆之策布平叛之局,可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史载元兴帝萧珏曾言‘忠良者,江山之柱也;帝王者,柱之根基也’,此役恰印证此言。于科以死为柱,撑住江山危局;萧桓以醒为基,稳固柱石不倾。天德朝这场诏狱泣忠之训,留给后世最珍贵者,莫过于‘忠良之血不白流,帝王之醒不晚矣’—— 邦国之安,在忠良之勇,更在帝王之明;朝堂之清,在刑罚之严,更在初心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