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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1章 湖山葬骨,悠悠越千载矣(1/2)

卷首语

《大吴通鉴?帝王纪?德佑帝萧桓传》载:“帝萧桓自诏狱还宫,青布车驾碾过宫道青石板,辙痕压着残雪,咯吱声在晨光里漫散。途经西华门时,车驾暂驻 —— 此门石阶犹留浅淡炭痕,乃昔年流民举 “大同卫尸山图” 时,炭笔蹭落的余迹。帝掀帘远眺,触景忽忆天德元年正月复辟之役,往事如潮,历历在目。

时南宫门久为叛军所守,镇刑司副提督石崇率缇骑三百,皆披玄甲、执长刀,以巨木撞门。门轴崩裂之声震彻雪地,石崇首破宫门而入,甲胄染叛军之血,膝跪积雪中,一手提刀、一手攥帝腕,力道猛厉,竟攥得帝腕生疼。帝当时囚于南宫三载,衣袍破旧,冻得齿间打颤,唯余重获自由的狂喜,石崇忽指远处城墙烽燧,低声道:“陛下观之!谢渊身任兵部尚书,素不附复辟之议,故匿不燃烽 —— 京营士卒见烽方敢动,今烽火台空无一人,显是谢渊有意阻援,欲陷陛下于危难!”

帝顺其指望去,那烽火台孤悬城墙中段,台顶空荡,无半束烽薪,更无烟火之迹。时帝为怨愤所困 —— 三载囚室之寒、百官之避忌,皆化作对 “见死不救” 者的怒意;又为石崇 “救驾” 之功所惑,兼之石崇麾下缇骑环侍,皆附声曰 “谢大人确有二心”,遂深信不疑,对谢渊之怨,自此郁结于心,历久未散。

及是日,帝坐于车中,指尖犹留于科临终时的冰凉触感 —— 忆于科卧于诏狱稻草堆,枯手攥帝袖,断续言 “石崇…… 粮仓…… 火药”,气绝时眼珠犹凝江山;又念及案上石崇通敌铁证:柳明账册载 “天德二年三月,私贩大同卫冬粮三千石予北元”,北元密信书 “割三城换兵权”,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印鉴,确为石崇所掌镇刑司旧印。诸般证据在胸,帝始恍然醒悟。

按《大吴烽燧规制》:“京师十二烽燧,隶兵部职方清吏司,燃烽需双证 —— 一为帝手谕朱批,二为内阁首辅与兵部尚书联名勘合。非遇外敌叩关、宫禁倾覆之危,擅燃烽燧者,以‘擅调军防’论罪,轻则削职流放,重则斩于市曹。” 石崇当时以 “撞门劫帝” 为私举,既未禀明内阁首辅刘玄,亦未得帝之片纸手谕,纯系一己之谋;谢渊为兵部尚书,素以守制为纲,德胜门之战时,曾因 “无勘合不调兵” 拒杨武之请,今石崇无旨擅动,谢渊岂敢违制燃烽,授人以 “谋逆” 口实?

帝复忆西华门旧事:复辟后三月,大同卫城破之讯传至京师,数百流民跪于西华门阶下,为首老丈白发覆霜,手持炭笔绘就的 “大同卫尸山图”,纸上残尸叠叠,旁书 “求陛下为儿郎做主”,字迹歪斜却满含血泪。时石崇侍侧,低语曰 “此乃谢渊唆使,欲借流民乱政”,帝当时竟信其言,命玄夜卫驱散流民。唯谢渊身着绯色官袍,挺立于缇骑刀前,厉声道:“陛下!流民皆边军亲属,所言皆实!大同卫之败,非因北元势众,乃因军粮被克扣、火药被挪用!百姓之眼,亮过朝堂粉饰;民心之向,重于权臣谗言 —— 臣愿与流民对质,查军粮去向,若有虚言,甘受‘欺君’之罪!”

彼时帝为石崇 “复辟功臣” 光环所蔽,反斥谢渊 “借民逼宫”,罚其巡守京营。今思及此,帝始知昔年之怨,全为石崇构陷;未燃之烽火,非谢渊之过,实乃帝自身轻信奸佞、辜负君臣信任之故。车帘外晨光渐盛,帝攥紧帘绳,眼神由愧转厉 —— 此 “烽影顿悟”,终扫心头迷雾,太庙清奸之决,自此坚定不移。遂命李德全:“速传谢渊、周显、萧栎入御书房议事,太庙大典诸事,需再定细节,务使石崇奸迹,昭于列祖列宗之前!”

怀于科

湖山葬骨,悠悠越千载矣。

祠畔松涛阵阵,似闻杜鹃啼泣,如诉幽思。

遥想当年,德胜门前,戈戟指向寒月,军威凛凛。

紫宸殿上,谏语响彻云霄,掷地有声。

公常清风两袖,从容步于丹墀之上。

赤血一腔,竭诚护卫社禝之安。

奈何南宫之变,奸佞翻云覆雨,致使忠良碧血,洒于京师之地。

残碑尚刻《铁梅》之句,彰显高洁品性。

青史长载其事,宛如铁石篇章,熠熠生辉。

莫谓忠魂已随云雾消散,公之人间清白,自当世代相传,永垂不朽。

祭于听安爱徒文

维天德二年冬十有二日,太保兼兵部尚书、御史大夫谢渊(字玄桢),谨以清酌、庶羞、柔毛之奠,致祭于爱徒于科(字听安)之灵曰:

呜呼听安!汝生而刚毅,少怀报国之志,年十有九投笔从戎,隶宣府卫麾下。吾初识汝于天德元年春,时汝随宣府卫副总兵李默巡边,遇北元游骑袭扰,汝率五十骑逆击,斩获十有三,生擒其小校,献首于辕门,辞气不挠,吾知汝必为栋梁之器,遂纳为弟子,授以《孙子兵法》《边防守则》,汝昼习骑射,夜研兵书,未尝有怠,未半载即迁宣府卫指挥使司佥事,此汝初立之功也。

其年秋,北元大举犯边,兵逼德胜门,京师戒严。吾以兵部尚书督师,汝自请为先锋,率部守德胜门左掖。时城垣颓圮,敌矢如雨,汝亲登堞楼,持盾督战,身中三矢,箭镞透甲,犹呼 “将士死战,勿退”,复亲燃烽燧,调宣府卫援军至,内外夹击,敌溃走三十里,获其马百匹、甲五十领,德胜门之围遂解。事毕,吾奏汝功,迁宣府卫副总兵,赐 “忠勇” 银章,此汝守疆之功也。

天德二年春,大同卫粮饷久缺,边军冻馁,流言四起。汝察其故,微服入大同卫粮道,访得镇刑司副提督石崇私令属吏柳明,将大同卫冬衣三千石、粮五千石转售北元,得银十万两匿于西山旧仓。汝遂具疏,列石崇罪证十二事,详载交割时日、经手人姓名、粮道转运路线,皆有凭证,欲奏于朝。石崇闻之,先构陷汝 “通敌”,伪造汝与北元使者密信,下汝于诏狱。

汝在狱,刑讯酷烈,指节为夹棍所碎,肌肤为鞭杖所裂,终不诬服。每遇狱卒有忠义者,汝辄嘱 “勿为吾忧,唯愿谢公察奸,为大同卫三万边军伸冤”。及石崇遣人送毒参汤,汝知不免,仍暗以指甲刻 “石崇粮仓火药” 六字于狱墙,冀有后人察之。天德二年冬,帝(德佑帝萧桓)幸诏狱,汝强撑余息,执先帝手曰 “查石崇粮仓,防其乱太庙”,语毕而逝,年二十有七,此汝殉忠之功也。

呜呼听安!汝之生也,勇以守疆,刚以锄奸,忠以殉国;汝之逝也,身虽殒而志不灭,言虽寡而意长存。今石崇通敌之罪已露,其党羽将擒,大同卫之冤将雪,太庙之奸将除,汝可瞑目于九泉矣。

吾忝为汝师,愧未能早辨石崇之谋,护汝周全,今祭汝于此,唯愿汝魂归故里,荫庇边土,亦愿后世将士,皆以汝为范,忠君报国,勿负江山。

尚飨!

青布车驾碾过宫道青石板,声响沉闷如鼓,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车帘缝隙漏进的风裹着残雪的寒气,拂在萧桓指尖 —— 他正摩挲着车窗雕花的紫檀木框,纹理间还嵌着几粒未掸尽的雪粒,像极了南宫囚室窗棂上的积霜。

这是自诏狱还宫的路,车厢里还残留着诏狱的霉味,与于科冰冷的手、临终时 “查粮仓” 的断语交织在一起,压得萧桓心口发沉。车驾行至南宫附近的宫道时,他下意识掀开车帘,望向远处那座半旧的宫门 —— 朱漆剥落,门环上的铜绿泛着冷光,正是天德元年正月,石崇率缇骑撞开的那扇门。

记忆瞬间涌来:那天的雪比今日更狂,鹅毛般砸在铁甲上,发出 “簌簌” 的响。南宫门的横木早已朽坏,石崇麾下缇骑举着撞木,“咚、咚” 地撞在门上,木屑飞溅中,门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他当时裹着单薄的旧棉袍,缩在囚室角落,透过破窗看到石崇的身影 —— 镇刑司副提督的绯色官袍染着暗红的血,一手提刀,一手推开残破的宫门,闯进来时,靴底踩碎地上的薄冰,声音尖锐得像刀割。

“陛下!臣来接您回宫!” 石崇的声音嘶哑,攥住他手腕的力道极猛,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冻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清,只被石崇拽着往外走,路过宫门时,石崇突然指向远处城墙:“陛下您看!谢渊那厮不附复辟,故意不燃烽火台,京营的人本该见烽来援,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萧桓顺着石崇指的方向望去,城墙中段的烽火台孤零零立着,台顶空无一人,连半点火光的痕迹都没有。那时他满心都是重获自由的狂喜,又被长期囚禁的怨愤裹挟,竟丝毫未疑 —— 只觉得谢渊辜负了当年南宫送暖的情谊,辜负了他这个 “落难帝王” 的信任。

车帘被风掀起,残雪落在萧桓手背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他的思绪。他看着窗外渐远的南宫门,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 当年的自己,竟那般轻信,那般糊涂。

萧桓放下车帘,靠在车厢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头 —— 他想起谢渊任兵部尚书时,曾递过的《大吴烽燧规制》奏疏,其中明确写着:“京师烽火台凡十二座,属兵部职方清吏司辖,燃烽需凭二证:一为帝亲笔手谕,二为内阁首辅与兵部尚书联名勘合;非遇外敌入侵、宫禁危急,不得擅燃,违者以‘擅调军防’论罪。”

复辟那天,石崇撞南宫门时,既无他的手谕,也无当时内阁首辅刘玄的勘合 —— 石崇不过是镇刑司副提督,按《大吴镇刑司职责细则》,其权限仅为 “监察缉捕、旧档管理”,根本无权调动京营,更无权启动烽燧。谢渊作为兵部尚书,若贸然燃烽,便是违制,便是真的 “擅调军防”,石崇正好可借机构陷他 “谋逆”。

萧桓的心跳骤然加快 —— 他想起谢渊守德胜门时的模样:那年北元兵临城下,德胜门城门破损,谢渊亲登城楼,手持兵部令牌调度兵力,每一道指令都需核对将领印信,哪怕军情紧急,也未越半分规制。那时杨武劝他 “先调兵再补勘合”,谢渊却说:“规制乃国之根基,吾为兵部尚书,先违制,何以服众?”

这样一个守规矩到极致的人,怎会在复辟时 “故意不燃烽火”?石崇当年的话,根本是漏洞百出!萧桓闭起眼,脑海中浮现出复辟后第一次见谢渊的场景:谢渊身着绯色官袍,跪在奉天殿丹陛之下,递上《边军粮饷亏空疏》,直言 “石崇克扣大同卫军粮”,那时他却因石崇的 “复辟之功”,只当谢渊是 “党争构陷”,草草驳回了疏奏。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萧桓攥紧了拳头 —— 他当年不仅错信了石崇,还错怪了谢渊,错负了一个忠臣的坚守。若那时他能多一分清醒,多查一分证据,于科或许不会被构陷,大同卫的边军或许不会战死,这两年的朝堂动荡,或许都能避免。

车驾碾过一道石板接缝,颠簸了一下,萧桓睁开眼,目光落在车厢角落的紫檀锦盒上 —— 里面装着石崇通敌的账册、于科的临终证词,还有张老栓画的粮车路线图。这些证据,像一盏盏灯,照亮了他过去的糊涂,也让他彻底明白:未燃的烽火,从不是谢渊的错,而是石崇的阴谋,是他这个帝王的轻信。

萧桓再次掀开车帘,望向南宫门的方向,记忆里的细节愈发清晰 —— 复辟那天,石崇拽着他走出囚室时,他看到囚室外的廊下,躺着几个穿着玄夜卫服饰的人,胸口插着刀,鲜血染红了雪地。当时石崇说 “这些是谢渊派来监视陛下的人,臣已经替陛下除了”,可现在想来,那些玄夜卫的服饰,领口绣着的 “镇刑司” 暗纹,分明是石崇自己的缇骑!

按《大吴玄夜卫服饰规制》,玄夜卫缇骑的服饰领口绣 “玄夜卫” 三字,用银线;镇刑司缇骑则绣 “镇刑司”,用黑线。当年他冻得视线模糊,又被自由冲昏了头,竟没看清那暗纹 —— 石崇不过是杀了自己的人,却栽赃给谢渊,只为加深他对谢渊的怨怼。

还有南宫门的撞木 —— 那撞木上刻着 “镇刑司工房” 的字样,按《大吴宫禁调度章程》,宫门禁卫器械属工部营缮清吏司辖,镇刑司无权调用。石崇能拿到撞木,定是提前勾结了工部的人,可他当时竟丝毫未疑,只觉得石崇 “忠心护主”。

萧桓靠在车帘上,指尖冰凉 —— 他想起于科在诏狱里的忍辱,想起柳明账册上 “割大同卫三城” 的字迹,想起石崇在御书房狡辩时的慌乱,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石崇从复辟那天起,就在布局 —— 用 “撞门劫帝” 的私举,捏造谢渊的罪,获取他的信任,然后一步步铲除异己,私通北元,最终图谋篡位。

而他自己,却成了石崇最锋利的刀,用对谢渊的怨怼,用对 “复辟功臣” 的纵容,为石崇的阴谋铺路。于科的死,大同卫的覆灭,都是他这个帝王 “轻信” 的代价。

“陛下,前面快到西华门了。” 李德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萧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道:“知道了,慢些走。” 他需要再整理整理思绪,西华门的那段记忆,或许能让他更清醒。

车驾行至西华门时,萧桓再次掀开车帘。西华门的石阶上,如今空无一人,可记忆里的景象却鲜活如昨 —— 那是复辟后三个月,大同卫城破的消息传至京城,数百流民跪在西华门外,为首的老丈头发花白,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炭笔涂画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大同卫尸山图”,还有 “求陛下为儿郎做主” 的字样。

当时他正在西华门内,隔着门缝看着外面的流民,石崇站在他身边,低声说:“这些流民是谢渊唆使的,故意在宫门前闹事,抹黑陛下复辟后的朝政。” 他当时竟信了,命玄夜卫驱散流民,还下旨 “禁言大同卫事”。

可谢渊却拦在玄夜卫面前,身着绯色官袍,挡住缇骑的刀:“陛下,流民所言皆为实情!大同卫城破,三万边军战死,皆因军粮被克扣、火药被挪用,若陛下今日驱散他们,便是堵天下人之口!”

他记得谢渊当时的眼神,坚定却带着痛惜:“陛下,百姓的眼睛是亮的,谁是忠良,谁是奸佞,他们心里都清楚。石崇说臣唆使,臣愿与流民对质,愿查军粮去向,若有半分虚言,臣甘受‘欺君’之罪!”

可那时他被石崇的 “复辟功臣” 光环蒙蔽,只觉得谢渊是 “借流民逼宫”,怒斥他 “多管闲事”,还将他罚去巡查京营防务。现在想来,谢渊当时是在用自己的前程,为大同卫的边军、为天下的百姓求情,而他这个帝王,却将这份忠肝义胆,当成了 “谋逆的苗头”。

萧桓的目光落在西华门的石阶上,仿佛还能看到流民们冻得发紫的手,听到他们嘶哑的哭声。那些百姓,是大同卫边军的亲属,他们失去了亲人,只求一个真相,可他却因为石崇的一句话,连这个真相都不愿给他们。

“李德全,” 萧桓的声音带着沙哑,“当年西华门的流民,后来怎么样了?”

李德全在车外顿了顿,低声回道:“回陛下,后来谢大人私下派人给流民送了棉衣和粮食,还帮他们找了活计,流民才散了。谢大人还说,若有朝一日能查清大同卫的事,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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