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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千古兴亡事,都归石藓中(1/2)

卷首语

《大吴通鉴?忠良传?谢渊传》载:太庙祭祖大典行至 “献爵” 礼。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怀紫檀锦盒入殿,盒贮石崇通敌铁证三宗:一为柳明所书军粮账册,详记 “天德二年三月私贩大同卫冬粮三千石予北元”,朱笔勾注交割时日、经手人;二为石崇致北元使者巴图密信,钤镇刑司旧印,言 “割大同卫以西三城换北元助掌京营”;三为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勘验文书,核墨痕为镇刑司专用朱砂、印鉴与石崇掌印分毫不差。渊待献爵毕,即欲趋龙椅呈证,揭石崇逆谋。

当是时,玄夜卫指挥使周显率缇骑三十人突入,玄铁链铿锵缠渊腕,厉声宣帝口谕:“谢渊涉嫌通敌谋逆,暂押诏狱!” 渊骤惊,持盒手颤,锦盒坠地,锁崩册散。镇刑司副提督石崇趋前,竟以玄色朝靴反复碾踏散落账册,“大同卫” 三字墨痕污损如血,复低笑曰:“此等伪证,何足污陛下目!”

帝萧桓衣十二章纹衮龙祭服,坐正殿龙椅,冕旒十二串珍珠垂落遮目。渊伏地叩辩,声震殿宇:“陛下观此铁证,石崇通敌乃真,臣蒙冤!” 帝未顾其言,仅沉声谕:“暂押诏狱,俟刑部、御史台、玄夜卫三司会审定谳。”

时朝议哗然:吏部尚书李嵩、户部尚书刘焕蹙眉私语,疑帝误信谗言;御史台主事欲出列谏,为石崇以目阻之;石党理刑院判官赵达、镇刑司佥事孙平等,复于殿外煽布谣言,谓 “谢渊结昌顺郡王萧栎,欲借祭祖逼宫,私通北元换疆土”,乱朝野视听。

然《玄夜卫秘档?天德二秘字第四九册》(藏北司档案室,周显手注核验)载:帝早察石崇奸谋 —— 先是石崇伪造 “谢渊通北元” 密信,仿渊瘦金体、私刻其 “忠勤报国” 玉章,托宫宦献帝;帝召周显密查,复得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禀 “石党调京营第三营趋太庙外围,镇刑司旧党聚西巷待变”,知其欲借大典兵变。故帝定 “引蛇出洞” 之策,暂捕渊以安石崇之心,实则令周显、秦飞布防,待逆党发难而一举擒之。

此 “太庙捕忠” 之役,非帝昏聩,实乃权衡江山、隐忍布网之显证 —— 以忠良暂屈之辱,诱逆党尽露其形,为后续清剿石党、昭雪忠冤、安定朝堂,奠关键之基。

七律

宰木疏寒覆石棱,桓碑斑驳记中兴。

血渍文山题字处,铭刊温石勒功层。

铁画银钩凝浩气,残碑沐雨见忠膺。

莫言青史烟销尽,犹有彝铭照万灯。

五绝

一碑擎落日,宰木起西风。

千古兴亡事,都归石藓中。

太庙朱漆殿门在晨光中缓缓推开,按《大吴祭祖大典规制》,“献爵” 礼需由正一品重臣主持,谢渊身为太保兼兵部尚书,位列百官之首,当持爵献于列祖列宗牌位前。殿内青铜香炉燃着陈年檀香,烟气缭绕中,三十六位礼官身着青色祭服,手持笏板分列两侧,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先祖。

萧桓身着十二章纹衮龙祭服,冕旒上的十二串珍珠垂落,遮住眼底神色,缓步走向供桌。供桌上陈列着玄酒、太羹、笾豆,皆按永熙帝时传下的规制摆放,礼部尚书王瑾手持祭文,声音洪亮却透着紧张 —— 他昨夜收到石崇亲信密信,言 “今日有大事”,却不知具体所指,此刻见谢渊手捧紫檀锦盒,心中更疑。

谢渊走在文官列首,锦盒贴在怀中,盒内的账册硌着肋骨,像在提醒他肩上的重任。这锦盒他昨夜反复检查,锁扣用的是工部特制的铜锁,钥匙藏在袖中 —— 里面的每一份证据都经张启核验:柳明的账册记着 “天德二年三月,私贩大同卫冬粮三千石予北元”,北元密信盖着石崇的镇刑司旧印,张启的勘验文书详细标注了墨痕成分与印鉴比对结果,足以定石崇通敌之罪。

他余光扫过武官列末的石崇,见其绯色官袍玉带系得整齐,却时不时摸向腰间 —— 按规制,大典上不得佩刀,石崇此举显是藏了凶器。京营副将秦云站在石崇身侧,眼神频繁瞟向殿外,谢渊心中一紧:秦云是石崇亲信,掌京营第三营,昨夜周显密报 “秦云调第三营往太庙外围移动”,看来石崇真要借大典生事。

礼官高唱 “献爵 ——”,谢渊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供桌。此时他只需先完成献爵礼,再借 “奏报先祖事” 为由,将锦盒呈给萧桓,便能当众揭穿石崇罪行。可就在他左脚刚踏上供桌前的第一级金砖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色劲装的身影冲破礼官阻拦,瞬间挤满殿内两侧 —— 是玄夜卫缇骑。

“奉陛下令,拿下谢渊!”

周显的声线如寒铁击石,骤然炸响在太庙殿宇间。他未循《大吴祭祖大典规制》着祭服,一身从一品少保专属的玄色劲装镶着银边,腰间悬玄夜卫鎏金令牌,“缉捕” 二字刻痕深峻,晨光斜照时泛着冷硬的光,竟比殿外的寒霜更刺人。三十名缇骑如墨潮般从殿侧廊柱后涌出,玄铁铁链 “哗啦” 抖开,链环相击的脆响混着檀香,成了大典上最刺耳的变调。

谢渊指尖猛地收紧,紫檀锦盒的铜锁硌得掌心生疼 —— 盒里三层锦缎裹着柳明账册、北元密信与张启的勘验文书,每页纸都带着他昨夜反复摩挲的温度。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锦盒险些从臂弯滑落,声音里浸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周显大人!《大吴祭祖大典规制》明载‘非谋逆、弑君重罪,不得于祭典当庭捕正一品重臣’!臣掌兵部、督边防,何罪当此铁链加身?”

他的目光越过缇骑的肩,死死锁向龙椅上的萧桓。萧桓身着十二章纹衮龙祭服,日、月、星辰纹在晨光里流转,冕旒上十二串珍珠垂落如帘,遮住了眼底神色,只留玄色衣袂在檀香中微晃。谢渊喉头发紧,那些深埋的记忆突然翻涌:德佑十五年南宫大雪,他将棉衣藏在食盒底层,怕被镇刑司察觉,连 “臣渊护驾” 四字都刻得极浅;德胜门之战,他身中两箭仍立城头,箭杆上北元的狼图腾,与此刻石崇官袍上暗绣的纹样何其相似 —— 他护了这帝王、守了这江山,怎会落得 “通敌” 的罪名?

“奉陛下口谕,谢渊涉嫌通敌谋逆,暂押诏狱,待刑部、御史台、玄夜卫三司会审。” 周显面无表情,抬手间,两名缇骑已如铁钳般扣住谢渊的胳膊。玄铁链缠上手腕时,冰凉的金属瞬间渗进骨缝,谢渊猛地挣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陛下!臣有铁证!石崇私贩大同卫冬粮予北元、割三城换兵权,锦盒里字字是实!您看一眼,只看一眼便知臣冤!”

萧桓始终背对着他,直到谢渊的声音撞在殿柱上反弹,才缓缓转身。冕旒珍珠轻晃,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抿紧的唇线,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陈年灰尘:“先关进诏狱,待查清再说。”

这十个字,如钝刀慢割,谢渊突然笑了,笑声里掺着血丝:“查清?于科在诏狱里查清了吗?他死前还攥着‘石崇粮仓’四字,陛下查清了吗?” 话音未落,缇骑已捂住他的嘴,强行向外拖拽。慌乱中,谢渊袖中藏的铜钥匙 “当啷” 掉在金砖上,紫檀锦盒失去支撑,“哐当” 砸在供桌旁 —— 铜锁崩裂的瞬间,账册、密信、勘验文书如蝶般散落,最上面一页柳明的账册,正好飘落在石崇脚边,朱笔写的 “割大同卫以西三城予北元”,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疼。

石崇缓步上前,玄色朝靴的靴尖先碾过账册的边角,待看清 “大同卫” 三字,才重重踩下。鞋底的云纹压得纸页褶皱成团,墨痕晕开,像极了大同卫边军冻僵在城墙上的血。他俯身时, breath 带着檀香与得意的混味,只对谢渊一人低语:“谢大人,您这‘铁证’,在陛下眼里,不过是构陷本督的废纸 —— 您忘了?这太庙的祭典,本就是给忠良送终的戏台。”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萧桓拱手:“陛下,谢渊党羽遍布兵部、御史台,恐其在狱中串供。臣请旨命诏狱署提督徐靖亲自看管,断其与外界往来,方保会审公允。” 萧桓沉默着点头,礼部尚书王瑾见状,只能抬手示意礼官继续唱礼,可 “献帛” 的唱词刚起,便被殿内压抑的寂静吞得只剩余响。

吏部尚书李嵩站在文官列首,指尖反复摩挲笏板的棱边 —— 昨夜谢渊递给他的粮饷亏空疏,与地上账册的字迹如出一辙,连 “冬粮三千石” 的朱笔勾注都分毫不差。他想开口,余光却瞥见石崇党羽、理刑院判官赵达正盯着自己,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只能将话咽回肚子,低下头盯着金砖上的木纹,假装未见那团被踩脏的账册。

户部尚书刘焕的喉结滚了滚,他掌粮饷调度,大同卫冬粮亏空的文书还锁在户部库房,谢渊的奏报字字属实。可他看见萧桓冕旒下的沉默,看见石崇眼底的狠厉,终究只是攥紧了笏板,指节泛白 —— 他若为谢渊求情,明日户部的粮饷册,恐怕就要换成自己的罪证。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出列。

石崇见状,愈发得意。他弯腰捡起一页北元密信,故意展开在百官面前,松烟墨的气息飘散开:“诸位大人请看!此信虽无署名,却用谢渊常用的松烟墨 —— 玄夜卫在谢府搜出的墨锭,与信中墨痕成分完全一致!”

赵达立刻递上一卷 “核验文书”,声音洪亮:“臣昨夜率理刑院文勘官核验,此信笔迹与谢渊《边防奏疏》的瘦金体相似度九成以上,连‘之’字捺笔上挑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镇刑司佥事孙平亦附和:“臣亲见谢渊近日常与昌顺郡王萧栎在郡王府密谈,门窗紧闭,连侍卫都不得靠近 —— 恐是商议借大典兵变,逼陛下禅位!”

谢渊被缇骑拖拽着向外走,铁链蹭过金砖的声响,在空旷的太庙殿宇间回荡,像忠良未干的血在呜咽。他偏过头,最后一眼望进殿内:萧桓仍站在供桌前,冕旒珍珠遮住了眼神,石崇踩着账册的脚还未抬起,李嵩、刘焕的头低得更深,而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仿佛也在沉默地看着这场忠奸颠倒的闹剧。

殿外的风裹着落日余晖吹来,太庙前的古柏(按《大吴太庙规制》,殿前植柏十二株,象征十二代先祖)枝桠摇晃,枯叶簌簌落在谢渊肩头。他忽然想起昨夜灯下写的《桓碑记》草稿,那句 “一碑擎落日,宰木起西风” 竟成了谶语 —— 此刻落日正沉在太庙的飞檐后,古柏的影子如宰木般铺在地上,而他这颗忠良之心,终将与千古兴亡事一道,被埋进石藓丛生的岁月里吗?

铁链的冰凉漫遍全身,谢渊却忽然挺直了脊背。他知道,只要账册的墨痕未干,只要大同卫的冤魂未散,这太庙的闹剧终会落幕,而他的清白,终将如桓碑上的铭文,在岁月里显露出应有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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