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澍进了阎君府邸才知道什么叫纸醉金迷穷奢极欲,她这个便宜哥哥的生活品位和她真是太对盘了,那些金光灿灿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光是看看就赏心悦目。
为了表示对这个义妹的重视,阎君特地派人从阴间第一食府点绛楼打包了整个厨师团队,听都没听说过的珍馐美馔流水似地送到她面前,不过两三天时间腰就圆了一圈,最后还是玉芝看不过眼强行把她拖下了餐桌。
阎府的文娱活动也很丰富,搓麻将斗地主打电玩看电影足不出户都能搞定,俞小澍玩得天昏地暗乐不思蜀,相比之下只有各种道法玄理研讨会的九重天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吃喝玩乐之余,俞小澍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数嫁妆,她对阎君的阔绰有所耳闻,然而在看到塞了整整三个三进院落的嫁妆箱子时,还是被阎君的大手笔吓了一跳。
俞小澍来来回回数了无数遍还是没数清楚箱子的数目,反而被那些明晃晃亮闪闪的奇珍异宝晃晕了眼睛,最后看了阎府管家送来的清单才知道她的嫁妆整整有1024擡,光是婴儿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就有整整八大箱,更别那些提绫罗绸缎金玉古玩。
那天司命说要辞官归隐,俞小澍其实是很担心的,司命看上去不像是个会敛财的主,虚北宫算得上堂皇,可是那毕竟是公家的财产,俞小澍在那儿住了几天也没弄清楚她的未来夫君家底究竟厚不厚。
她很认真地打算过两人的将来,司命文质彬彬清劭飘逸,那对修长的手一看就是握笔管捧书卷的,换句话说就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搬砖扛米这种重体力活她俞小澍自然义不容辞,而她给司命谋划的事业是摆个算命摊子,既能发挥特长又不会太辛苦。
见了嫁妆她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这1024擡嫁妆大多是保值的珠宝器玩,放眼三界都是铮铮的硬通货,凭着这些他和司命至少可以过几千年悠哉游哉吃穿不愁的日子。
唯一让俞小澍觉得美中不足的是,那个让她不胜其烦的声音在消停了两三天之后又卷土重来了,起初是夜里搅得她不能安睡,发展到后来干脆连醒着的时候也来骚扰她,只要一个神思恍惚,那声音就见缝插针地“小楚,小楚”念个不停,温柔缱绻,却似某种厉害的咒语让她头痛欲裂,像要活活掀开她的天灵盖一般。
三天时间稍纵即逝,终于到了出嫁前夜。
俞小澍被玉芝逼迫着背了一遍第二天从早到晚的繁文缛节,又被那尽职尽责的小仙姑夺了电玩操纵杆,早早塞进了被窝里。
“小楚,小楚,小楚……”俞小澍用脑过度,意识很快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那个声音果然不期而至。
“怎么又来了,你到底是谁啊,没完没了的……”俞小澍颠了个身却没醒,皱着眉头在睡梦中抱怨,“我不是小楚,她欠你钱你去找她,别来打搅我啊,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嫁人呢。”
那声音似乎被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话说通了,果真不再骚扰她,俞小澍便坠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管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模糊,清楚的惟有那带着凉意的月光。
远处隐约可以辨别出一棵参天大树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白梅香,其中还夹杂着一脉醇厚的酒香。俞小澍自认这三天什么琼浆玉液都尝遍了,鉴赏标准大幅提高,可是闻到这股酒香的时候还是馋得直咽口水,最奇的是那气息竟然令人怀念,仿佛她曾尝过那销魂滋味似的。
俞小澍循着酒香一路走到大树跟前,离得那么近看那棵树仍然只能勉强分辨出轮廓,就在她伸着鼻子四处找酒坛子的时候,耳畔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她蓦地转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也是糊糊一团融在朦胧的背景中,要不是她出声俞小澍都不会发现那儿还站着个人。
那个人影似乎没发现她,只是自顾自地仰起头说道:“我答应你,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不替你守寡,不满头七就找个好人家改嫁,这样总行了吧?”。
俞小澍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女人说话真难听,换了她才不会没事咒自己相公早死。
“真的?”高处传来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释然,几许失落。
那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湖中央,俞小澍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一层层泛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人的声音,对了,这些天不就是这个声音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地念着“小楚”吗?
“师父,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树下的女人朝着树顶上喊道,她声音里突如其来的悲怮感染了俞小澍,她的心口感同身受地揪痛起来。
树上的人没说话。
“师父,你还在吗?我要走了。”女人垂下头,双手捂着脸,似乎是哭了。
许久没有回答,女人在树下站了很久,终于转身走了。
待那女人走远,俞小澍默默地走到她方才站着的地方,仰起头朝空中望去,穷极目力只看到墨蓝天空和黑色树影,中间那个模糊的白影,是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俞小澍从梦中醒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不分昼夜高悬在地府上空的夜明珠透过雕花窗棂在她床前的青石地砖上投下的繁复光影,这光线与她梦中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叫她一时间分不清楚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她揉了揉酸胀的额头,目光无意间落在墙边铺展悬挂在木架上的白色嫁衣,才想起几个时辰之后自己就要穿上这件衣服嫁给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