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脚没有脚趾,只有一个平整的断口,却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用碎布蘸着地上的污水,写下了一行字——
秤可改,心不可欺。
字迹写完,那双脚便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哎哟,这是怎么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林闲提着一把半旧的扫帚,“偶然”路过,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笨拙地上前,想要扶起倒地的补德童,却像是脚下拌蒜,一个踉跄,手中的扫帚“不慎”横扫出去。
扫帚的帚毛,恰好从那断秤奴刚刚写过字的地方掠过,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墨迹。
执事厌恶地瞪了林闲一眼:“滚一边去,杂役院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林闲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扶着还在抽泣的补德童,将他送回了小屋。
当晚,夜深人静。
林闲蹲在自己那间四面漏风的柴房里,点燃一根劣质的油灯。
他将白天那把扫帚的帚尖,轻轻浸入一个破碗的清水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丝墨迹在水中漾开,清澈的水面倒影出的,不再是林闲的面容,而是一幕血腥的过往:一个同样身穿杂役服的青年,被绑在天平殿的石柱上,十根手指被利刃一根根斩断!
鲜血淋漓中,青年却在狂笑:“你们能斩我手指,却斩不断人心!哈哈哈哈……”画面最后,是骨秤翁冰冷的声音:“为一替死杂役篡改碑文,罪加一等。断其十指,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水中的幻象散去。
林闲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弄,又有一丝敬佩。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那个不知名的前辈说话:“原来……早就有人试过了。可惜,你空有改变秤砣的勇气,却没有点燃天平的火。”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
林闲拄着那把扫帚,如同一个喝醉了酒的更夫,摇摇晃晃地走向乱坟岗。
他的脚步看似踉跄,毫无章法,可若是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他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了一处微不可察的地脉节点之上。
乱坟岗中心,他像是终于酒力不支,一屁股瘫坐在泥地上,手中一直攥着的一根用来吃饭的木筷,“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恰好插进了他身前的土壤里。
就是这一瞬!
嗡——!!!
仿佛亘古的号角被吹响,以那根木筷为中心,整个乱坟岗,十万座墓碑,在同一时间剧烈震动起来!
碑面上那些原本暗淡的罪文之间,一道道璀璨的金纹疯狂涌现、交织、蔓延!
那是被赎罪蚕润泽过的愧疚,是被泥果虚增出的善念,更是被林闲那一道“德引”点燃后,由无数亡魂的执念反哺而来的信火!
地脉深处,传来山崩海啸般的轰鸣,仿佛有亿万个压抑了千百年的声音在共同低语,汇成一句响彻神魂的宣告:
“我们……记得!”
与此同时,天平殿内。
那座悬于殿堂中央,万年不变的巨大骨秤,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
秤杆之上,一道刺耳的“咔嚓”声响起,一道肉眼可见的细微裂纹,从中央崩现!
“噗!”
高台上的骨秤翁猛地喷出一口逆血,他惊骇欲绝地抬起自己的手臂——那只号称与天道因果相连、万劫不磨的白玉手臂上,竟同样出现了一道与秤杆上一模一样的裂痕!
“不!!!”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不可能!区区凡俗情感,蝼蚁的执念,怎么可能撼动因果律法?!”
殿外,风雪之中。
远处的山巅上,烬瞳叟遥望着乱坟岗冲天而起的万丈金光,浑浊的烬色瞳孔中倒映着那震撼人心的景象。
他将酒葫芦凑到嘴边,却忘了饮下,只是喃喃自语:
“这哪是改命……这是人心,自己站起来了。”
也就在这一刻,林闲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
【“万古第一苟道真仙”成就进度:78%——你从未与人争锋,却让这漫天神佛,再也不敢算计你分毫。】
天平殿内,骨秤翁捂着自己裂开的手臂,眼中翻涌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冰寒与杀意。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那异常的数据源头,那个被执事一脚踢飞的补德童,那个看似偶然路过的送柴杂役……
所有的线索,如同一根根淬毒的针,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也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一股源自天道法理崩坏的恐怖杀机,在天平殿中酝酿成型,精准地锁定了宗门最卑微的角落——杂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