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足以开山裂石的浩瀚玉劲。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脚下的影子,忽然诡异地扭曲、拉长,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披麻戴孝的枯瘦身影,竟从他的影子里缓缓站起!
那是一名僧人,面容枯槁,双目紧闭,舌根处赫然钉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让他无法言语。
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不甘,正是十年前被骨秤翁亲自判定为“谎语欺天”,罪无可赦,下令活埋于地脉旁的承谎僧!
他的影子化作一只实质化的手,没有任何征兆,死死扣住了骨秤翁的咽喉!
骨秤翁浑身一僵,玉劲瞬间溃散。
一股冰冷刺骨的记忆洪流,顺着那只影手,悍然冲入他的脑海!
——十年前,大雪封山,一名杂役弟子不忍山下饥民饿死,私自盗取宗门丹房的药渣为人充饥,救活一村之人,却也因此触犯门规,当以“窃宗求荣”论罪,献祭骨秤。
是这名僧人,沉默地站了出来,以“代人受过,承此谎业”为由,将所有罪责揽于己身,最终被骨秤翁判为“以谎乱法”,活埋于此。
而那个被僧人救下的杂役,正是当年刚刚觉醒混沌源焰,第一次用它点燃枯草,为雪地里一个奄奄一息的饿殍带来一丝暖意的林闲。
“承谎僧!”
一声清脆的惊呼传来,阿禾不知何时已冲入现场。
她手中那卷古老的《共契录》正急速展开,卷轴之上,无数名字流转,最终,一个新的条目自动浮现,字字泣血:
“承谎僧,守一诺至死,未悔半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阿禾袖中,那只归光蝶仅剩的最后一缕残魂,化作一点星火,飘然落下,不偏不倚,点燃了“承谎僧”那三个字!
轰——!
刹那间,天平殿方向,千罪熔炉内所有的罪业黑丝被一股无形之火瞬间引燃,焚烧殆尽!
炉中的赎罪蚕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通体化作晶莹剔透的白玉之色,随即结茧、破裂,一只翼展数尺,翅膀上闪耀着万千星辉的巨蝶冲天而起,绕着天平殿盘旋一周,最终飞向了无尽的夜空。
紧接着,碑林之中,所有被判定为“献祭者”的石碑,其上的罪名纷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浮现而出的金色小字:
“曾予人半食之恩。”
“曾掩路边尸骨,使其免遭犬食。”
“曾于暴雨中,扶一老妪过桥。”
“……”
每一件,都是微不足道的善举。
但此刻,千万件微不足道的善举汇集在一起,化作了足以倾覆天地的重量!
骨秤,彻底倾覆!
“啊——!”
骨秤翁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他那引以为傲,号称万法不侵的玉臂之上,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
裂痕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再也无法站立,重重地跪倒在地。
“我只求秩序清明,法理昭彰……为何……为何反噬于我?!”
他不懂,也无法理解。
木屋前,林闲不知何时又站回了雪中,依旧慢条斯理地啃着那个冷硬的馍。
火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看着跪地嘶吼、信念崩塌的骨秤翁,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扫帚,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雪吹散:
“因为你忘了,这世上最重的,从来不是罪,是有人还记得。”
话音落下,他脚下的大地深处,那束曾被混沌源焰击中的地脉火柱,再次剧烈震动。
深埋地底的巨手虚影,缓缓松开了那柄象征着一切开端的扫帚,转而向上,仿佛要将整片埋葬着无数枯骨的青云宗旧山墓地,从沉睡中彻底托起。
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林闲的意识中悄然浮现:
【阶段性任务“量罪归衡”已圆满完成。】
【解锁唯一性成就——你轻如鸿毛,却压垮了整个天平。】
与此同时,随着骨秤殿的彻底崩裂,其镇压百年的地脉阴隙被余波悍然震开。
整座青云旧山,夜雾无声弥漫,一盏、两盏……数不清的幽绿色鬼火,在连绵的坟冢之间悄然浮动,仿佛沉寂了千百年的亡魂,终于等到了重返人间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