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穗取代了燕元照,坐在锦月鸾对面,神情淡漠,与锦月鸾那种温柔却游离的气质截然不同。
锦月鸾看着她,柔声唤道:“元照……”
沈锦穗冷淡纠正:“叫燃月。他没告诉你?”
锦月鸾从善如流,却掩不住急切:“燃月……你父王,他……有跟你提过鬼鸩令的事吗?”
“提了。”沈锦穗言简意赅。
“那你……答应他了?”锦月鸾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答应了。”沈锦穗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紧张什么?是担心他害我,还是……担心我害他?”
锦月鸾被说中心事,眼神闪烁,低声道:“我……担心你害他……”
沈锦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追问:“哦?那我若是真要害他,你是帮我们这位伟大的父王,还是帮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锦月鸾陷入了巨大的挣扎,半晌才喃喃道:“我……帮你们……”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沈锦穗忍不住轻笑:“还是算了吧。您老人家,别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锦月鸾颓然:“我或许……哪边都帮不上忙……”
“知道就好。”沈锦穗语气凉薄,转而抛出另一个问题,“换个话题。如果我有幸取回鬼鸩令,你希望我把它给他吗?”
锦月鸾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我希望你在……必要的时候给他。”
“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沈锦穗逼问。
“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锦月鸾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的坚定。
沈锦穗盯着她,目光锐利审视:“那他得到鬼鸩令后,天下人会如何,您考虑过吗?”
锦月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天下人……不及他万一。”
沈锦穗忍不住冷笑出声,语带讥讽:“没想到咱们燕赤王,还有当个祸国殃民‘妖妃’的潜质……”
“你说谁妖妃呢?” 一个阴郁的声音自殿外响起。燕钧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脸色不善,显然已偷听多时。
沈锦穗丝毫不意外,反而嘲讽道:“夸你呢。都说隔墙有耳,你这‘耳朵’怎么还自己跑出来了?”
“王上!” 锦月鸾见到燕钧,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光彩。
沈锦穗扫了锦月鸾一眼,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你笑什么?他是为我来的,可不是为你。”
说罢,她径直起身向外走去,经过燕钧身边时也未停留。
燕钧眉头紧锁,碍于正事,只得随意对锦月鸾安抚了一句“爱妃好生歇着”,便快步跟上了沈锦穗。
燕钧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半步的红衣身影,压抑着怒火:“燕燃月,你竟敢走在本王前面?”
沈锦穗头也不回,语气轻飘却寒意森森:“这么想走前头?要不我跟阎王打声招呼,让你插个队,直接走最前头?”
燕钧猛地停下脚步,周身杀气弥漫:“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沈锦穗也停下,转身与他面对面,脸上毫无惧色,只有精准的算计:“你杀了我,谁去和亲?你自己穿上嫁衣去?杀了我,燕赤国库的空虚你找谁填?指望你养的那群酒囊饭袋?鬼鸩令……又让谁去替你找?”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匕首,扎在燕钧的软肋上。他脸色铁青,强行转换话题:“少废话!你之前说,能查出天祈安插在燕赤的眼线,人在哪?”
沈锦穗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随手递过去:“一小半都是,你自己看着处理。”
燕钧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怀疑道:“保真?”
“一小半的一小半。”沈锦穗重复道,意有所指。
燕钧眯起眼,深知她的套路:“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才肯交出全部名单?”
沈锦穗红唇微启,吐出四个字:“我要嫁妆。”
“多少?”
“三十万两。”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三十两。
燕钧气极反笑,讽刺道:“三十万两?你怎么不直接让人把燕赤的国库整个抬去天祈?”
沈锦穗挑眉反问:“三十万两就能搬空国库?燕赤……已经穷到要亡国了吗?”
燕钧脸色阴沉:“你带着这样一笔巨款去和亲,就不怕天祈皇帝觉得我燕赤富得流油,直接发兵来抢?还有你这张嘴,别气得他发兵灭燕赤。”
“放心,”沈锦穗语气笃定,“灭不了,他又不是秦始皇。”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燕钧低斥,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做事一向低调。凡事“不低调”的时候,大多是手下坏事。
“你的胆量,”沈锦穗毫不客气地回敬,“配不上你的野心。”
“胆量不是用来找死的!”燕钧额角青筋跳动。
沈锦穗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冷意:“不置之死地,如何后生?不找死……怎么体现你的‘胆量’?”
“你……!”燕钧怒极,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直指沈锦穗!
然而,剑尖在离她咽喉三寸之处骤然停住——沈锦穗仅用两根手指,便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锋利的剑身。
她看着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燕钧,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嫌弃:“你这武功,再不下苦功练练,恐怕连燕元照都打不过了。”
燕钧奋力回抽佩剑,却纹丝不动,只得怒道:“她没你这么欠打!”
沈锦穗手指一松,弹开剑身,发出“铮”的一声清鸣。她拍了拍手,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嘲讽飘散在风里:“但你,是真的欠打。”
意识海中经过沈锦穗允许能够看到一切的燕元照有些惊讶,“原来你们平时是这么相处的。”
沈锦穗从善如流,“我和他一直这么相处的。”
天祈
君裕泽守在榻边,见霁延策睫毛微颤,立刻俯身轻声唤道:“阿策?感觉如何?”
霁延策缓缓睁开眼,视线尚未完全聚焦,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却已先于理智闯入脑海。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陛下……您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君裕泽沉默片刻,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
霁延策猛地看向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与混乱:“您纳了妃嫔,臣……也已娶妻。此时此刻,您说这些话,合适吗?”
这也不合理呀。
难怪陛下会中途换魂,是老天怕陛下喜欢男人后,所有事件无法按命轨发展。
君裕泽看着他,眼神复杂,轻轻吐出三个字:“朕没碰……”
话未说完,霁延策脱口而出:“我碰了……”
君裕泽眸光一暗,随即却化作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他轻轻按住霁延策欲起身的肩:“……没关系。”
他顿了顿,像是一种承诺,又像是一种自我安慰,“就保持现在这样,也很好。阿策,陪朕出宫走走吧,就我们两个。”
两人微服并行,看似闲适,却各怀心事。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讲到慷慨激昂处:“……可见我朝天子与丞相,年少相识于微时,情深义重,乃国之柱石,千古佳话……”
梨园中,婉转的唱腔飘出,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楼台会”,哀婉缠绵。
霁延策停下脚步,望向身侧努力维持平静的君裕泽,声音很轻:“陛下,您今日……是在同臣告别吗?”
君裕泽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喧闹的人间烟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朕只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霁延策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对君裕泽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