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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赤鸩妖妃,鬼鸩风华(十三)(2/2)

待宫人稍稍退远,锦千落俯下身,用几乎只有气音的极低声音急促地问道,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担忧,仿佛怕给那个名字的主人惹来麻烦:“她……现在在哪?”

燕元照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锦千落眉头紧蹙:“不知道?那你方才为何说收用雪锦是她的意思?”

燕元照如实回答:“是她之前的安排。之后,我便不知她的去向了。”

锦千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再次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托付:“好。等你有机会……见到她,替本宫带句话。”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就说……‘落儿想她了,请她入梦相叙。’”

说完这句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话,锦千落直起身,不再看燕元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贵妃离去后,真跪了一个时辰的燕元照强忍着膝下的不适,立刻在意识深处呼唤:“沈锦穗!沈锦穗!”

过了片刻,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慵懒而不耐烦的意识才缓缓回应:“……吵什么?”

燕元顾不得她的态度,急忙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贵妃锦千落那句传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过去。

意识那头的沈锦穗沉默了几秒,那睡意似乎消散了些,她轻笑一声,回应道:“告诉她,梦中叙不了,虚的没意思。”

她的意识波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要见,就让她自己晚上来长生殿。我等着。”

转达完贵妃的邀约,燕元照并未立刻退出意识交流。她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酸意和好奇,轻声问道:“你……也入过她们的梦吗?” 这个“她们”,显然包括了贵妃,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

沈锦穗的意识波动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和促狭:“怎么,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这是吃醋了?”

燕元照被说中心事,有些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她顺着话头,带着点抱怨道:“嗯……是有点。按贵妃那意思,你叫她‘落儿’。轮到我了,你就连名带姓地叫‘燕元照’?” 她小声嘀咕,“一点都不亲切近。”

沈锦穗在意识里传出轻笑声:“哦?那落儿叫我姐姐,你直呼我‘沈锦穗’,这辈分又该怎么算?岂不是乱套了?”

忽然,燕元照感觉到无形的空气中仿佛有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沈锦穗带着戏谑和诱惑的声音响起:“这样吧,叫声‘穗儿姐姐’,我就考虑以后叫你‘元照’,如何?”

燕元照脸一热,猛地“拍开”那并不存在的意念之手,又羞又气:“沈锦穗!你少来!别想占我便宜!”

沈锦穗从善如流地“松手”,语气却变得哀怨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唉,真是个没良心的。我没让你叫我一声‘娘’都算客气的了。”

燕元照惊得差点站起来:“你!你想当姐姐不成,竟然还想当我母妃了?!”

沈锦穗哼了一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带着强大的底气:“有本事,下次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你别火急火燎地把我叫醒替你解决呀。”

燕元照:“……” 她顿时语塞。形势比人强,想到贵妃的刁难和眼下跪得发麻的膝盖,她咬了咬唇,极其别扭地、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飞快唤道:“姐……姐姐……贵妃罚我跪着呢……”

沈锦穗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风仿佛安抚小朋友般拍了拍她的头:“跪着吧,长长记性。我倒是知道她为什么罚你。”

“她说我不懂规矩,”燕元照委屈地接口,“可这规矩……指的不是天祈的宫规吧?”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

“当然不是。”沈锦穗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她说的,是我的规矩。”

燕元照更困惑了:“你的规矩?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呀!”

沈锦穗冷淡的语气硬生生让她听出了耍无赖的意味:“想知道?行啊,写信回燕赤,问你母妃去。”

燕元照简直被她气到了:“你人就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沈锦穗沉默了一秒,然后用一种异常正经地给出了一个让燕元照目瞪口呆的答案:“因为……自己亲口说自己的规矩,听起来会显得有点……自恋。不符合我低调的行事风格。”

燕元照:“………”你低调。

燕元照彻底无语了。她回想起沈锦穗干过的那些事——当面讽刺皇帝、差点把皇帝胳膊掐废、把她父王燕钧气得跳脚还无可奈何、那身骄傲嚣张的气焰简直堪比“老天第一,我第二,而且那第一还是我让给祂的”!

她要是低调,这世上恐怕就没有高调的人了!

跪在石板上的燕元照,一边忍着膝盖的疼痛,一边在意识海里被沈锦穗这番“低调论”噎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这春日的阳光,都带着几分讽刺的灼热。

意识之海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燕元照对某人空前强大的“自信”以及甩锅能力的深深无语。

沈锦穗的声音忽然响起,“行了,别跪了,回宫。她只罚你跪一个时辰,你都跪超时了……你也是笨,刚跪的时候不叫醒我,都跪过完了才说。”

“我刚跪的时候发现你刚睡着,要是那时把你叫醒……”燕元照微微低头,“我怕你打我。”

沈锦穗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燕元照坚定:“练武的时候。”

沈锦穗翻身又睡,“那时候你确实该打。”

燕元照在春日石板上跪足了一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不堪。她由雪锦勉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每走一步,膝盖都传来针扎似的酸疼。

就在经过莲鲤池畔的宫道时,一个抱着沉重木箱、约莫十二三岁的青衣小太监低着头,从拐角处匆匆奔跑出来,或许是太过焦急,竟直直地撞上了行动不便的燕元照!

“啊!”燕元照惊呼一声,本就虚浮的下盘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撞,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后踉跄几步,竟“扑通”一声,跌入了冰冷的莲鲤池中!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的寒意让她窒息。宫女太监们的惊呼声、杂乱奔跑声从水面上传来,变得模糊不清。她在水中挣扎,水草缠绕着她的脚踝,恐慌攫住了她。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混沌中,一些被尘封已久、色彩斑斓的记忆碎片,如同池底被惊动的淤泥,猛地翻涌而上,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绽放——

那不是现实,是梦境,是她幼时的识海。

她看到了一个三四岁、粉雕玉琢的自己,正咯咯笑着在一片开满奇异花朵的草地上追逐发光的蝴蝶。

而旁边,一个穿着与现代沈锦穗别无二致的红衣女子,正慵懒地倚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下,眉眼含笑,眼神是她从未在现实沈锦穗脸上见过的温柔与纵容。

小元照跑累了,跌跌撞撞扑进红衣女子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着:“穗儿姐姐!抱!”

记忆中的沈锦穗,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轻松地将小元照抱起,轻轻拍拍她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宠溺:“跑慢些。”

她趴在地上玩泥巴,弄得满脸脏污,沈锦穗会无奈地摇头,手一挥她从头到脚都干净了;她夜里怕黑哭闹,沈锦穗会将她搂在怀中,哼唱着古老的、安抚人心的歌谣,直到她安然入睡……

那些画面里,沈锦穗的相貌、年纪,与现在一模一样,岁月仿佛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对幼小的燕元照,极尽耐心、呵护备至,是真正的亦师亦友亦姐,甚至是代了一门心思扑在父王身上的母妃的存在。

“毕竟是我从小养大的……”

沈锦穗曾对匀褚说过的这句话,原来,竟是这么来的。

她的童年,她性格的底色,竟是在沈锦穗如此精心而温柔的陪伴下塑造的!

“哗啦——”

她被惊慌的宫人七手八脚地拉出了水面,呛咳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不平衡,如同池水般淹没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穗儿姐姐对那个年幼无知、只会玩闹粘人的我,可以那样和颜悦色、百般宠溺?

为什么对现在这个努力想懂事、想帮她分担、甚至有些依赖她的我,却总是冷言冷语、严苛以待,动辄嘲讽,仿佛多说一句都嫌麻烦?

是因为她长大了,不再可爱了吗?

还是因为……她忘记了那些珍贵的过往,所以沈锦穗也收回了曾经的温柔?

宫人们忙着为她披上干燥的斗篷,连声请罪。燕元照却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冷水顺着发丝滴落,目光失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池面。

水下的记忆如此清晰,水上的现实却如此冰冷。

那个曾被她视作冷酷算计、突然闯入她人生的沈锦穗,原来,早已在她生命的最初,就为她编织了一个如此温暖而漫长的梦境。

而这巨大的反差,比池水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凉和一丝不甘的酸楚。

燕元照被宫人救起,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裹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发梢还滴着水珠。

沈锦穗的意识已然接管了身体,她靠在软枕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刚被吵醒的慵懒和不加掩饰的无语:“我说……我就睡个觉的功夫,你怎么还能把自己摔进水里去?这宫道是有多难走?”

燕元照还沉浸在记忆复苏的震撼与委屈中,闻言小声辩解,带着鼻音:“我不是自己摔的……是被人撞下去的。”

沈锦穗眉头微蹙,警觉起来:“谁撞的?”

“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太监,年纪不大,跑得很急。”燕元照努力回忆。

“青衣?小少年?”沈锦穗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若有所思,“他撞了你之后,问你要钱了没有?”

“啊?”燕元照被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懵,下意识反驳,“是他把我撞下水的!按理说……该是我找他赔钱才对吧?”

沈锦穗嗤笑一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啧,不得不说,你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这句看似寻常的调侃,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燕元照强装平静的表象。积累的冰冷、恐慌、记忆的冲击、还有那份巨大的不平衡感,瞬间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不是啜泣,而是像个迷路后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懊悔,呜咽着喊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穗儿姐姐……对不起……”

沈锦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弄得一怔,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毒舌把她惹哭了,语气难得带上一丝不确定:“……怎么了?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我说话的风格?”

燕元照泪水涟涟,紧紧抓住沈锦穗的衣袖,仿佛怕她消失一般:“不是的……对不起……穗儿姐姐……我不该把你忘了的……我不该把那些……都忘了的……”

她语无伦次,却清晰地表达着最深的自责。

水下的记忆如同温暖的潮水,将她淹没,也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遗忘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沈锦穗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而冷淡:“忘了又怎样?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她似乎并不在意燕元照记忆的缺失。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对“遗忘”最有力的反驳。

可燕元照却从中听出了“证据”,她抬起泪眼,固执地认为:“你肯定是怪我了!你肯定是因为我忘了你,寒了心,所以才……才对我这么冷淡的!”

沈锦穗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醒。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燕元照湿漉漉的脸颊,说出的话却如寒冰:“我的心,生来就是凉的。燕元照,你听好——”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无论你是否记得八岁前的事,只要你跨过了八岁那道坎,我对你的态度,就一定会变得‘冷淡’。这是注定的事,与你忘不忘,毫无关系。”

燕元照愣住了,忘记了哭泣,不解地问:“为……为什么?”

沈锦穗收回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雕刻一件作品:“因为极致的关爱呵护,会让人软弱依赖,沉溺温情,最终溺死在虚假的安宁里;而永无止境的严寒深渊,则会扭曲心智,催生怨恨,造就偏执狂徒。 这两种极端,都会养出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直视着燕元照的眼睛,逼问道:“你现在问我,态度转变如此剧烈,不怕你性格异变吗?”

不等燕元照回答,她已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如果你连我为你精心控制的这点‘温度骤变’都承受不住,无法在冷暖交替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和坚韧……那么,在我眼里,你也就彻底废了。不值得我再投入分毫心力。”

“我要的,是一个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来,并且能活得好的燕元照。而不是一个离不开‘穗儿姐姐’的、永远长不大的天真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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